三十周年返校记 (三) (八) 宪昆给大家讲他和姜力想组织一次美国七九二同学串门活动。租几辆有二十四座位的房车将在美国的七九二同学所在城市整个串门一次。以东部为起点横贯美国到西部。 九八年的我们公司的朋友Jimmy曾说过一次找机会带着我横穿美国,游览美国一次。十五年过去了,至今我们仍未兑现当年的梦想。我已有十年未去美国,这过去十多年我对青年时代曾向往的美国突然完全失去了再访的动力。 吕鑫说,你们安排好行程和时间表后,我会随时插入队伍。宪昆说最好全程参与,吕鑫说全程参加没有那么多时间。我插话说:吕鑫说的随时插入队伍更有可操作性,关键应当要老孟组织,要有一个核心。 吉武说:安排好了,告诉我一声,我也参加。 国内同学绝大部分现在完全应该亦有经济条件加入这样队伍了,现在启动这样计划完全有现实基础,尤其老孟时间上最有条件组织这样梦幻之旅条件。 关于美国之行我真还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主意”(吉武常在公司用于吴砺的专用术语),我可邀请吉武和我的老朋友Jimmy作为特邀嘉宾加入七九二环美之旅。这样一个月美国之行我们对美国认识又提高一个新的水平。Jimmy老三届,高中上北四中,与某元帅的儿子同住一个上下铺,八二年去美国读博,湾区留学生中成功人士,正闲得从无神论者向上帝靠拢,虽称在北大荒将《资本论》精读过五遍,现在都正深钻《圣经》,是一个极聪明的家伙,绝对应当与七九二绝大数同学说话投机,因为他只愿同他认为是聪明的家伙打交道,七九二最符合这个条件了。 当然,到时有吉武出面,也许真能抓刘老哥加入七九二美国旅行团。若下面这十年七九二能组织国际游,也是七九二再续前缘梦幻之旅,当然若再加上一次新疆之旅会更完美。 我还有另一个世界上最好主意,若美国之行能如期举行,我们可事先列出关于美国主题50本到100本专著,分任务每个组员读几本,轮流每天可介绍半个小时,再作为大家路上议题,这样无论美国之旅,澳洲之旅,欧洲之旅,既是视觉之旅,也是我们心灵和思想之旅。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不枉我们在这个世界走一趟。 (九) 我本来计划参加五日晚上聚餐后立即返回安庆。晚上我那位的弟弟妹妹在电话中说老太太病情仍稳定,所以临时决定第二天下午再回安庆。因回来匆忙和突然,我连返校活动行程表都没有带一份,第二天早上醒来同学们已吃好早餐集体活动去了,我犹豫了一下是否打电话问一下先明,最后还是决定先自己在校园走一趟再说。 天色阴阴,坐在专家楼餐厅中,餐厅边就是雨后洗净叶片的老教学楼左边翠绿的荷花塘。望着高低起伏亭亭玉立的新鲜荷叶和几枝水红的荷花,很美,只是你无法用言语表达。 用完早餐,从荷塘九曲桥穿过来到过去大学校门的与教学楼之间的主干道上。天气十分凉爽,水泥道路两侧樱花树有的枝条已稀稀升到路中央,显然这里很久没有通车了。走在这无拘无束自由生长的樱花树之中,你不自觉地会想到春天那枝条全是绚丽白色怒放樱花的景象。阴阴的天色下,这稀疏枝条透出的更多是几分落寂。 穿过老教学楼,我走向过去的老图书馆。校园之中少有行人,只有树丛茂盛葱笼寂寞地伫立着。我拾级走上老图书馆,到底厅,右转向大厅右侧过去图书馆的二楼图书馆楼梯,走上了二楼。新装饰水泥色的楼梯变得陌生,有一种说不过木然和空洞的感觉。走到二楼,发现过去阅览室大厅已被一分为二改成了行政管理办公室,穿过中间走道我又右转到二楼过去的借书处走道,从过道窗户向外望去,西方天幕上两幢长方形修长的黛色玻璃墙大楼干净地印在天空上,简洁而落寂。 我再走向图书馆左侧过去三楼阅览室,同样这里亦改为了办公室。走在大楼过道上,你总看到校外天空高耸修长的摩天大楼环绕学校外围,他们陌生地割裂和占据着学校外围的天空,仿佛傲视着这弱小的旧图书馆。 我木然地走在已面目全非的老图书馆中,没有想象中的感动,感觉已变得十分的迟钝。 从图书馆走出后,我又走向过去我们居住的宿舍楼,如今这通向四牌楼的小路已有了名字,叫“郭沫若路”,我们过去的宿舍楼红砖墙已变色成水泥色,新鲜但又显得呆板和单调,过去从宿舍楼通向操场的路已被围墙封住了。 这“郭沫若路”上两侧长的宽大厚厚树叶树木似乎三十年过去并没有长高,仍是我们当初见到的老样子,只是左边过去的校医院的二楼已变成草地,过去在图书馆后面的孺子牛雕像已放置在这片草坪中央。 学校校园一片肃静,一片浓绿色的肃静,偶尔背着书包学生从这片浓绿树荫的道路上走过。 我从这条主道向西转进通向操场的小路,操场南边水塔没有了,两根一高一低的红色烟囱还在。操场大致还是往昔的模样,只是跑道上铺上了塑胶,足球场铺上了塑料草坪,西侧增加了看台,看台上方还有校外公路上的高架公路桥和桥上汽车无声晃动的身影,视野中还多了几幢大楼。 我忍不住在昔日操场上走了一圈,操场北面我们过去练单双杠的地方仍是放着单双杠,边上放射性物理实验小平楼仍在,只是有点破旧了。向东望去往日我们住的红砖房变为水泥灰色楼,失去了往日的模样。 心中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只是本能驱动着我默默地走在寂静的校园之中。我又返回“郭沫若路”,走到通向过去是U大后门的南门道路上。大学时间有些破损的水泥马路如今已变成了柏油路。如今仍不起眼后大门上方是校外马路高架桥横在校后门视野上方,那里汽车的车顶在上面无声地浮来浮去,它让我想起美国科幻电影《未来世界》中空中无数来回穿梭的飞行器。 路左边有一幢八九层新建的很结实的化学系大楼,路右边则是一幢新建七层的公寓宿舍楼。我一直走到后门,只是后门处在关闭状态。后门马路对面一幢浅红色四层标有“科茂大楼”的楼房和高耸的十几层“美弟阳光大楼”占据了后门上方的空间视野,让人觉得心中有些堵。 校外汽车喧嚣声和汽车潮水般呼啸声传来,它相对的校园一侧是一片净土般的宁静。 返回校园中心的路上,我发现路左边一侧一个不起眼二层小楼墙面上有浮雕状水泥做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标语, 宛如沙滩岩石上露出的古老恐龙的骨架。 这时我才想起大学最后一个学年中遇到的初恋女孩子,只是我感到关于初恋的记忆这次差不多成为冰冷花岗岩上水印般浮尘构成一点的印痕。 一个人经历了失去亲人的岁月,回头看过去,你会不自觉感到青年时代的恋爱上的一点挫折产生的痛苦只是一种小病装腔作势大声呻吟的自恋和自怜而已,你那些过去碰到的恋爱的女孩不过是你生命中萍水相逢的被荷尔蒙着色魔幻了的陌生的路人而已。 继续前行。四牌楼路边两侧的水杉树形成的绿色尖锐塔墙使白色的天幕像巨大斧头尖劈轻落在水泥路面上,而路边尽头则浮起附中学校教室圆顶状的天文观察台。 四周仍是岩石般冰冷的宁静。又走回到“郭沫若”与南门路交叉的十字路口。从这你向南望去,可见到我们大五时已建好的学校新礼堂,我们在那里听李德伦先生指挥安徽交响乐团为我们演奏“贝五”。南方天幕上印着两幢约三十层楼高“瀚海星座”玻璃墙大楼,你能感到他们对校园空间的挤压,只有你再回首北方,那里仍是长着两排宽叶十米高的树掩印着道路让你又恢复内心一片的宁静。 四牌楼之间水泥路面上露出一半青石块嵌着路面又将记忆拉回了大学时光。 第二个十字路口为分割四牌楼的交叉路。从这里向北望去是老图书馆的背部,当初那种在路两边的塔松已失去了当年年青时亭亭玉立的身姿,如今它们身体分叉臃肿不整齐,它们站在水泥路两边与水泥路面上方的空间一道仿佛是中年人中间秃顶头发不齐的形象。 看到两群挂牌子校友从十字路口两个不同方向走来,似乎应当是五九级一批七九级一批。三个白发老校友中的一个说:“我们都是小人物,不引人注目。” 另一批更年青一点,一位女士说:“我们可在亚利桑那聚一次。” 终于看到七九二的部分同学了。很意外地见到了一班的光衍。我对光衍说,我昨天没看到你啊,光衍说,我是今早赶来的。真是一种让人感到意外的喜悦。 建华问光衍当年为什么叫他账房先生,光衍说是因为我帮灿平数饭票特别认真。 七九二同学在先明实验室所在的大楼三楼会议室坐了一会,大家又聊起宪昆当年与孙斌打赌吃大排的事,孙斌也是七九二中十分有趣的家伙,吃饱了竟还夸海口说还可吃两斤油炸大排,吃得脸都变了色,当年一定是把宪昆吓坏了。 在大礼堂开的校友大会平淡得像喝了一口白开水。我们过了三十年应当怎样评价我们在这里待了五年的U大呢?U大当年特点是什么,少了什么,我们又从U大得到了什么? 我突然觉得当年的U大老师像一个纯朴的儿女心很重的父母,本事不大,也没有什么经验和本领传给子女,但对子女真正是充满了爱心。 U大当年少了什么? 首先U大对我们这群才十五六岁孩子缺乏心理疏导,当这样一群高智商的孩子汇聚到一起,大多数人与其中最聪明的少数同学相比之后又会丧失自信心,使得他们对自己未来失去了自信。教育其实应当让这群孩子不要仅看目前五年成绩,又要让他们立足未来几十年做准备,从而使这群孩子大学生活更幸福。 当年U大整个老师队伍完全没有这样的意识。 其次,当年U大教师几乎全是解放后培养的大学生,他们从五八年起全是在政治运动和高度动荡中度过,他们本身没有经历科研或教学成功经验。他们没有科研思维、经验和经历传授给我们,他们只是另一群会读书的大学生而已。 第三:U大还太年青,没有文化传统。 第四:U大教师中没有伟大和天才的科学家,教育家,实验家。我们没有榜样。伟大的科学家的伟大和成功多源于他们成功的思维模式和工作作风,他们会强烈地感染和影响他们周围年幼的学子们的!我们当年年龄仍是擅于模仿的年龄,那些匆匆过来做讲座的名人们只是过眼烟云,并不能对学生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那个时代U大所具有的缺点也是中国高校当年共同的缺点,而U大对学生有爱子之心,相对比较足以珍贵了。 只是写完关于这段教育的高谈阔论后,我又怀疑自己是站在河岸上的人对水中鱼的教育发表高见。毕竟自己没有从事过高等教育工作,更没有数据论证自己的一番宏论啊。 中午回专家楼时,我再走过图书馆与老教学楼东侧靠水山演讲厅高大法国梧桐屏蔽天空的一段道路。我似乎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疏松辽阔高大茂盛的法国梧桐树构成的长廊,它绿色斗篷如西方教堂一样深邃,只是比教堂多了充满人的气息和生命的美。天空仍是阴天所具有的幽暗,远处传来布谷鸟阵阵鸣叫声,悠远中带着一丝忧郁。路前方我看到乐观与江煜也走在路上,我有意放慢了脚步,以免自己打扰同学归乡的梦境。 (十) 这次回校七九二除了晓泉建华一对视为特例外,只有灿平带了家里那位回校,还有我带了我家里那位,而且还具有共同的特点:这两位都是村姑。 七九二唯一有联系但不看七九二邮件的是淼炎。显然这一点又为七九二发展出新的故事。淼炎一定是才听到吴砺创造出Rose的故事,而且只听到的只是一点。我那位一到宴会厅,淼炎过来对我那位说:“弟妹,你见过Rose吗?”我那位吃了一惊,怎么有人会提这样问题,说:“我没有见过。”淼炎说:“你是第一次听说Rose吗?”我那位接着装傻说:“是第一次。”淼炎说:“给你看看Rose的照片。”于是淼炎请James给我那位看手机中Rose的照片。“这张照片Rose长得怎么样?” James问道。我那位说:“不怎么样。”James又翻了下一张照片说:“这张怎么样?”我那位又说:“不怎么样不怎么样。”我那位接着问:“你手机有没有你夫人照片?” James找出了夫人照片,我那位立即补了一句:“你夫人比Rose漂亮多了啊!”顿时所有人无语。 事后我那位向我讲了这个故事,并说James给她看的Rose有一张照片她没有见过,那是还烫着头发的照片是她见到过Rose照得最好的一张。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