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

吴砺

道不同

萍：

这两年每个周末我坚持去登一次鼓山。带上一瓶矿泉水，再到报亭买上一两本最新的《人物》《看天下》杂志，在公交车上坐十来站就到了鼓山脚下。通常山脚下总是人声鼎沸，周末总是有人成群结队来登山锻炼。

鼓山山中间有一个千年古寺，作为休闲锻炼的大多数人都是只是到这离古寺有两三百米远一个小广场，休息一会就往山下走，登山的缆车亦是在这边上。再向上还有一半路程可达山的顶部。我这么多年从未去过山顶，那一上一下需整天时间而且活动量太大了。

步行上山通常有三条路。中间一条称为古道，这条路大概从南宋时就有了。路面很宽，也很平缓，台阶上的石条表面都被行人脚步磨平了。这条路上周末十分拥挤。还有两条路是近十年间新开辟的，据说是鼓山寺中一个十分年青有很大活动能力的和尚以化缘来的钱修建的，一条称为“松之恋”，一条称为“勇敢者之路”。

我几乎不走中间的那条古道。一是那条路上人多，上上下下的人拥来挤去像集市，我嫌它太吵闹了；另外它路面上石头多显得太陈旧，加上道边有些石刻的古字和几个旧亭让人感到俗，甚至有些压抑，所以我除非偶尔天黑了，为安全才在上面走一走。

称为“松之恋”的山路上人不多，似乎这个山坡曾被山火烧过，路旁的松树年龄不大亦不高，新铺的长石条路面很新鲜干净。这条路上人少，视野较开阔，显得很轻松；另一条新路在山的右侧，有一段路在山涧边,雨后能听到溪水跌落声,这条路较陡,又多在山凹之中,夏季走在路上会感到十分闷热,但春秋冬季路边各种树嫩叶,红叶会使山路上微微带着那么一点诗意。

走了这么多年鼓山路，总觉得它少了一点山野之气，灵气显得不足。但无论如何它是周末修闲锻炼好的去处，有新鲜的空气，偶尔山路上还会露出极淡一点诗意，我最喜爱坐在山中间的小广场上。这里有几个小吃店，有一个观景台，青年人常在这里聚会，打羽毛球。人声鼎沸，人气十足但却显得幽静。我每次都带着刚买的周刊坐在小广场水泥沿上看一段时间，看着看着突然从杂志世界中回到现实中，发现这里有一种淡淡的美和一种人间的暖意。小广场上一半阳光一半树荫，闹中有静别有番风昧。

这几天雨下得很大，鼓山上到外传来溪水的跌落声。我从“勇敢者之路”上注意到在一个窄窄石头台阶小路旁新立的一个路标上标有“古道”，我不由心动了一下，决定从这条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小路上走一次，过去一直不知这是一个石道，因为这个石头台阶很新。

果然，这个古道呈现出一个全新世界，小道沿一个山脊而建，穿行在巨石之间，沿山道目光越过山谷看另一座山，那过去看上去十分平庸的山峦现在呈现出宏雄的山势，山谷中吹来阵阵山风，伴随着身边松树发出轻轻的松涛声，山凹中回荡着溪水的跌落声，野趣横生，这里似乎变成了一个全新的鼓山，一个自己全然不熟悉的鼓山，一条理想充满山野气息的山路。

我感叹道，走在不同路上，你对鼓山看法完全不同，我不由想到我们人类看待世界和人生何尝不是这样？

我们从出生后就开始登人生这座山，这个山的顶峰就是所有人生命的终点，我们从不同起点不同道路上登这座山。通往山顶有很多条路，每个阶级每个阶层每种宗教群体每个国家拥挤在各自的大道上，他们所走的道路决定了他们看世界视角和感受，基督教徒，伊斯兰教徒，佛教徒，无神论者看世界都不一样。工人，农民，知识分子看世界不一样；中国人，美国人，欧洲人看世界不一样；每个群体走在不同的登山之路上；每个群体，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看到的世界最真实，别人看到都是虚妄的，不正确的；那些教派之争无不是偏执狂，来自不同文明区域的人都偏执认为别人愚蠢；因为人类总习惯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如同过去人类生活在地球上，想当然就认为太阳和其它星星绕地球转。

只是世界是立体多维的，而个人和某个群体又多只能走一条路，道不同，看到的世界不同而已。

吴砺

2010.03.23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