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香之光——弗朗索瓦·布歇沉思录
——翻阅《洛可可绘画大师——布歇》有感
第一部
一 · 初见
他的名字我并不熟悉, 直到那本书像一把撒着香粉的折扇打开, 第一页的图像,年轻画家把自己画成 一个像英国雪莱似的少年, 眼睛大如浮雕的月, 发卷微翘,几近女性。
他手中的调色板正对着我们, 而他转头看向画面之外—— 已经开始练习诱惑的仪式。
二十一岁时,他画下《海格力斯与翁法勒》: 两个赤裸的恋人,双腿交缠, 男子的左手紧紧握住她的乳房—— 那是十八世纪法国的坦然与大胆, 欲望被直接铺展在画布上, 像天才少年扔出的火种。
二 · 粉香与雷光
后来的画作—— 吊袜带的女仆、吃早餐的陶瓷娃娃、 甜得发腻的乡村爱侣—— 人物仿佛是粉蜡做的玩偶, 在成人的童话中撒着蜜糖走来。
他写信嘲讽罗马、贬低拉斐尔、 称米开朗琪罗令人作呕。 只有那些将所有神像推翻的人, 才能像孩子那样说真话。
他的风景画中有真正的云, 真实到几乎在呼吸。 豹跃而起,溪流微动, 每一笔都透着诗意与力量。
后来画中的天空, 开始染上神话与星云的颜色—— 像哈勃望远镜窥见的宇宙深处, 梦幻得惊人。
三 · 贝壳的线,珍珠的肤
“洛可可”,来自法语“rocaille”, 意为螺贝、曲线与蜷曲的柔美。 布歇笔下的女人肌肤, 如贝壳内侧的白里透粉。
他喜欢讲古代的爱情与神话, 借维纳斯、戴安娜之名, 描绘一场场光滑柔软的诱惑。
他厌弃骨感,也拒绝肥腻: “女人的身体不应骨瘦如柴, 也不该臃肿不堪, 要纤细优雅,丰润如花。”
他笔下的女人,总带着脂粉香气, 如牡丹盛开在锦缎之中, 头顶法国上层社会的珠冠。
狄德罗怒斥他, “堕落的趣味,堕落的线条。” 卢梭叹息: “他宁愿被当代羡慕, 也不愿被未来敬仰。”
可雷诺阿却说: “《戴安娜出浴》让我欣喜若狂, 布歇才是真正懂女人身体的第一人。”
四 · 繁花的最后一夜
十八世纪的法国, 沙龙被女性趣味主宰。 洛可可之光在布歇画布上灿烂燃烧, 如暮光中的金箔, 浮华而不自惭。
牧羊女轻启红唇, 维纳斯在云雾中缓缓沐浴。 神话里的诸神, 都在田园里偷情—— 快乐如此真实, 像被果酱浸透的下午。
布歇的画不在于再现真实, 而是营造一场场奢华的梦境, 让你在粉色云朵中 感受到一种“可爱的虚假”。
他为剧院设计舞台布景, 为皇宫画天顶与壁毯, 为塞夫尔瓷器画图案, 画画十二小时不止, 在巴黎城内, 像一座不停旋转的幻想之轮。
他教出大卫与佛拉戈纳尔, 他们是理性与感性的两个极端, 却都从布歇的调色盘中 偷过光。
你说他太甜, 太空, 太靠近堕落的贵族梦。
可当你再次翻页—— 那飞舞的裙边、低垂的眼帘、 那在云端被吻醒的春天—— 你会听见 贝壳在耳边低语, 讲述一个短暂却光辉的世纪, 一个属于轻盈与感官的世纪。
第二部
他不是诞生在黄金里, 而是在刷子和作坊的木屑之间—— 一个巴黎的工匠之子, 后来将为国王的天花板镀上光。
千幅油画, 万张素描, 挂毯、瓷器、舞台布景…… 他不只是画女人, 他画的是欲望本身, 那种云雾缭绕, 蕾丝边的欲望。
他转身离开罗马, 也离开那些大理石神像, 说拉斐尔让人打瞌睡, 米开朗琪罗让人惊惧。
他追逐的, 是肩膀的曲线, 是仙女手腕的轻倾, 并称那为“神性”。
他一次又一次地画维纳斯, 每一次更亮, 却也更世俗—— 不再是神祇, 而是一个半梦半醒、 躺在镜中世界的女子。
他不画道德意义上的“爱”, 他画的是装饰性的爱—— 而就在这纸醉金迷中, 他抓住了沙龙最真实的幻想。
哲人们憎恨他。
狄德罗皱眉: “这是堕落手中的画笔。” 卢梭叹息: “才华浪费在粉饰幻影。” 普列汉诺夫冷笑: “他画的是香水,不是灵魂。”
但雷诺阿 凝望《戴安娜沐浴》, 却说: “我是她的俘虏。”
他是宫廷的宠儿, 洛可可旋曲之美的主调, 他把天空画成贝壳的内壁, 把肌肤画成耳语。
蓬帕杜夫人崇拜他。 他用星辰织成她的衣裳, 把她的权力 画成神话中的女性。
连瓷器都在他的色彩中微笑。 他的学生—— 弗拉戈纳尔那轻盈的光, 少年大卫,还未沉郁—— 都从他的花团锦簇中偷走一点春天。
他所营造的是一座剧场, 粉面的神祇, 金色的马蹄, 玫瑰色的面颊和羽箭轻盈飞舞。
他没有记录革命, 他建造了一座 充满香气的神话帝国。
他知道断头台终将到来—— 但他的画笔却相信: 时间是糖, 在美的嘴唇上缓缓溶化。
附:《洛可可绘画大师——布歇》/何政广 主编 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8(世界名画家全集)
吴砺 2025.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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