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剑翘刺杀孙传芳案 何易 潘荣 【编者按】 1925年10月,在驱逐奉张的战争中,孙传芳虐杀了奉军高级将领施从滨(混成旅旅长),为日后埋下了杀身之祸。君子报仇十年不迟,1935年11月,施从滨的女儿施剑翘为报杀父之仇在天津居士林开枪打死孙传芳。这就是举国震惊的“施剑翘刺杀孙传芳案”。 案件发生后,双方都聘请了当时顶尖级的又是“海归派”的律师,唇枪舌剑,争讼数月,焦点在于施剑翘“自首”一节是否成立。最终天津地方法院作出判决:处施剑翘有期徒刑十年。孙家不服,提起上诉,直到1936年10月,此案才尘埃落定。纵观本案,我们看到“过气”军阀的潜在势力,但我们更看到法律的力量和律师的重大作用。 一、侠女密访仇人 1925年10月3日(阴历九月十七日),孙传芳{1}在反奉之战中轻率处决了奉军被俘将领施从滨(安徽省桐城人,保定将弁学堂毕业),为他日后种下祸根,正所谓“谁种下仇恨,谁自己遭殃”。 当年孙传芳处决施从滨不仅枭首示众,而且又将施暴尸多日,不准施家收尸,这件事做得确实过分。 孙杀施后暴尸引起当地红十字会不满,后由当地红十字会出面将施尸草草收殓,施从滨的女儿施谷兰恳求其三叔冒着生命危险,以同乡名义将施从滨尸首运回安徽桐城埋葬。自此之后,施女谷兰即立下宏誓伟愿,暂将深仇大恨埋藏在心里,容待日后以血还血,为父报仇。施谷兰曾在一首诗中写道:“战地惊鸿传恶耗,闺中疑假复疑真。背娘偷问归来使,恳叔潜移劫后身。被俘牺牲无公理,暴尸悬首灭人情。痛定谁识儿心苦,誓报父仇不顾身。”{2}施家是一个军人之家,施谷兰的伯、父、兄、弟多人都是学军事的,她的伯父施从云是清代末年滦州就义有名的革命烈士,她的堂兄施中诚(施从滨之养子)也在军中任职。施谷兰因自己当时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便出头亲报父仇,就把希望寄托于堂兄施中诚,施中诚也曾鸣誓答应。1928年施谷兰同其母董氏夫人在张宗昌的山东军务督办公署领取了施从滨的抚恤金后,即当面请求张宗昌寻机提拔堂兄并培养其弟成才,张均答应照办。不久董氏母女寄居天津,施中诚果然被升任烟台警备司令。施谷兰要求堂兄践言为其父报仇,但堂兄给她的答复是“报仇时机未到,怎可轻抛生命”。施谷兰见堂兄如此贪生负义,随即立志亲报父仇,她给堂兄的复函曾这样写道:“没有你,他的女儿也照样能报仇,你等着看吧!” 1929年施谷兰赴太原,与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阎锡山的谍报股长施靖公结婚,婚前施谷兰对施靖公提出日后寻机替父报仇的条件,施靖公首肯。但是转瞬六年过去,1935年施靖公已升任旅长,依然没有履行诺言迹象。为此施谷兰再次请夫履约,不想施靖公以“家庭所系,儿女情长”为由推延践约时间。施谷兰一眼看穿其夫施靖公是个“自食其言,出尔反尔”的伪君子,遂不再指望他。因为施谷兰在太原已通过郭宗玢将军打听到孙传芳下野后居住在天津,所以她暗下决心亲自到天津寻找仇人。 赴津前,施谷兰给其夫留下“一再牺牲为父仇,年年不报使人愁。痴心愿望求人助,结果仍须自出头”的诗句。施由太原回到天津娘家,没休息几日就开始寻访仇人行踪。但是在一个大城市里寻找一个毫无线索的人是相当困难的,施谷兰一连数月遍查报纸,希望发现孙传芳的名字或行踪,结果连蛛丝马迹的线索也未得到。 作为一个很少接触社会的女子,她不知道下野军阀孙传芳退出政坛以后过的是隐居式的生活,不可能经常在社会上抛头露面。 施谷兰暗中察访孙传芳的时候,孙传芳已皈依佛门,终日参禅诵经,很少到社会上活动。但是有些军阀、官僚、政客依然十分活跃。这些人当中有齐燮元、王揖唐、白坚武、孙润宇、陈觉生等人。孙传芳的部属沈同午、刘玉书、吴赞周也到社会上竞相奔走,希望在即将成立的华北各级伪政府里弄个一官半职。 吴赞周、沈同午原来都是孙传芳属下的师长,他们在日本策划“华北特殊化”的过程中不仅为日本侵略者摇旗呐喊,而且还甘心为日本特务机关充当政治工具,后来吴赞周由正定县县长、保定道尹一直做到伪河北省省长。沈同午后来也做了一任天津市的教育局局长。 刘玉书是孙传芳的参谋处长,此人极善钻营。孙下台后,他极力靠拢日本军方,博得日本驻屯军参谋长酒井隆的青睐,是年出任天津市公安局局长。 孙传芳的声望比这些人要大得多,尤其华北驻屯军的头目土肥原贤二曾和他是同届校友,另一个侵华将领冈村宁次既当过他的区队长又是五省联军的军事顾问。由于他的社会影响以及他与日本侵华将领的特殊关系,当时不可能不为社会注目。 孙传芳和这些人不同,他处事缜密圆滑,在日本人日益得势的年代,他没有明显投靠日本军方,其中有两个原因对他影响最大:一个是他的老上司吴佩孚为了拒绝齐燮元等人劝请出山,而在北平市的什锦花园(吴公馆)里大搞“陈棺言志”以示坚定决心;另一个是1933年5月7日,北洋皖系军人张敬尧因与白坚武勾结,企图亲日反蒋建立华北伪政权而被国民党军统局的特务处秘密暗杀在北平六国饭店。这两件事使他不敢公开靠拢日本军方。 基于多种原因,孙传芳以遁入空门、清心寡欲、每日坚持打坐念佛为借口拒绝参加各种政治活动。 孙传芳的隐匿,无形之中给正在追寻他的仇家女造成很大麻烦。 施谷兰报仇心切,做完放足手术便到天津各家书局购买名人照片,希望看到仇人面目,结果一无所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天,施谷兰偶然遛到天祥市场二楼“铁算盘道人”的算命卦摊处,发现了孙传芳的照片,第一次认识仇人的面孔。 施谷兰的儿子施大利在法租界培才小学幼稚园部上学,施每天接送其子上、下学,得知一个叫孙家敏的小女孩的父亲是一个有名的大军阀。又经探询始证实孙家敏的父亲就是孙传芳,之后又顺藤摸瓜得知孙家公馆在法租界三十二号路。 找到孙家地址,施谷兰即化装密至法租界三十二号路孙公馆熟悉情况,孙家副官闲谈中透露孙本人常在英租界二十号路另一所公馆里。 夏去秋来,施谷兰兄长施中良的女儿考入英租界耀华中学。施借开学典礼之日到校参观,希望在这里发现孙家敏,果然在院中瞥见她。施设法与其接近,通过有目的的谈话,施又了解到孙传芳经常在星期六与周氏夫人带孩子去看电影或听大戏。施从耀华学校中学部出来顺便观察了孙家敏乘坐的汽车牌号“租界照会1039号,市府照会357号”。③ 开学不久,转眼又到了中秋佳节,施谷兰陪同其母董氏到春和戏院观看尚小云的京剧。演出开始后,施谷兰“将母安置院内,即托辞出外到光明、新新各影院门前梭巡”,看一看有没有孙传芳。时光明正演“大家庭”,施到后赶上散场,“施夹在人群中在孙妻女身后同行”,不知孙就在人群中。及孙登车时,施认出汽车牌号,证实此人就是孙传芳。 二、孙传芳被刺 施谷兰密访成功后,即准备动手。有一次施在读古诗“翘首望明月,拔剑问青天”时,感觉非常适合自己的心境,于是将“剑”、“翘”二字合成其名,自此施谷兰即以“施剑翘”之名行世,并以《聊斋志异》的侠女商三官自励。 施剑翘行刺前,专程到南京与其弟施中杰研究了行刺方式,施中杰向其姐提供勃朗宁手枪一支,子弹20发。 施再返回天津,即到了10月3日(农历九月十七日)她父亲施从滨的遇难十周年祭日。这一天,施剑翘在日租界观音寺为其父超渡亡魂,特请了居士林佛教会主持富明法师为其父主祭。在祭礼仪式后,施剑翘向富明法师询问许多宗教问题,然后,又问“孙联帅”在居士林佛教会担任何种职务,什么时候到林活动?富明法师一一作答,施即提出参加居士林佛教会。在富明法师答允下,施剑翘就算入会了。 施剑翘入会以后,又进一步与其两个兄弟施中杰、施中达计划了行刺孙的方案并作准备工作。 施剑翘决定刺孙后向在场的居士散发传单和“告国人书”,为此施剑翘又购买了一台油印机,印刷了大量传单,留作日后派上用场。 传单内容是:“各位先生注意:一、今天施剑翘(原名施谷兰)打死孙传芳是为先父施从滨报仇;二、详细情况请看我的‘告国人书’;三、大仇已报,我即向法院自首;四、血溅佛堂,惊骇各位,谨以至诚向居士林各位先生、道长表示歉意。报仇女,施剑翘。”④ 传单背面另附施剑翘写的一首诗:“父仇未敢片时忘,更痛萱堂两鬓霜。纵怕重伤慈母意,时机不许再延长。不堪回首十年前,情有依然景有迁。常到林中非拜佛,剑翘求死不求仙。” 1935年10月以后,佛教居士林经常可以看到一位新入会的“董慧”(施剑翘)女士出入其间,莫看她是新入会的“信徒”,却是每场必到,从不缺席。 佛教居士林自孙传芳和靳云鹏共同组建以后,在天津的影响越来越大,是年居士几达三千人。孙是理事长,会务繁忙,有时听经,有时也讲经,尤其每逢三、六两日,孙“智园”(孙传芳法号)还得亲自率领居士“领拜”。 说来也是偶然,1935年三月初三(旧历)是孙传芳的51岁生辰。孙这一天不知怎的心血来潮写了一首自寿诗:“本定寿半百,讵知又添一,今日余之乐,世人有谁知。”⑤孙在这首自寿诗中潜意识表明他将终老在佛的面前。 1935年11月13日又是一个讲经日,这一天林长靳云鹏、理事长孙传芳照例皆应到林“领拜”,孙也拟与夫人周氏同赴居士林听经。可是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