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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神话:美、权力与空白的历史
——观看《三色艺术史·白色》之后
一
他们说, 古希腊的雕像是白色的—— 大理石的肌肤,完美的四肢, 仿佛众神褪去了一切色彩。
但那是谎言, 是被风雨、战火与误解 层层掩盖的沉默, 是渴望纯净之心 编织出的历史幻象。
温克尔曼—— 他崇拜这苍白的理想, 像祭司般膜拜, 将白,立为美的法则, 在沙龙与学院之间 一代代传诵。
乔塞亚·韦奇伍德 将白色带入凡人的日常—— 瓷一般的肌肤, 帝国时代的质感。 而惠斯勒在《白色交响曲》中, 让画布化为寂静, 让空无成为回响, 使现代艺术从一片虚白中 诞生。
杜尚冷笑—— 他将一只白色的小便池 摆进展厅, 命名为《泉》。
他嘲笑画廊,嘲笑这神话—— 那从未真正纯洁过的“纯洁”。
勒·柯布西耶用白色筑城—— 墙壁如骨, 乌托邦涂上石膏粉。 墨索里尼, 则用卡拉拉大理石 修筑纪念碑与新城, 用白色为法西斯涂妆, 仿佛压迫也能披上婚纱。
我曾看过这部纪录片, 那时不懂, 如今再看, 白色已不再是神圣的颜色。 它流入权力的语言, 伪装成文明, 成为排斥的外衣。
如同红色在革命中高举, 黑色在边缘中威胁, 白色也成了一面旗帜—— 不是和平, 而是沉默。
可即使如此, 白色仍在生存。
我们房间的白墙, 撑起每一日的生活。 天空里漂浮的白云, 冷静、慷慨,不带偏见。 雪山在高原之巅, 以令人屏息的纯净 俯瞰大地。
还有圣托里尼的白墙, 与蓝海对峙, 把深蓝定义得更加深邃。
白色—— 仍属于我们, 仍未封闭, 仍在等待, 成为另一种意义。
二
他们曾告诉我们—— 众神是以白色雕刻而成的, 四肢如大理石, 眼神空无,却近乎完美。
但时间剥去了真相, 留下一个神话: 美,必须是苍白的; 色彩,是喧哗; 白色,是形体的终极。
温克尔曼首先低语—— 那纯净的福音。 他凝视古老遗迹, 却梦见了洁白无瑕的理想。 他在无色的肌肤上 书写高贵, 而西方,信了。
白色成为了优雅的象征—— 在韦奇伍德的瓷器里, 在惠斯勒的静默画布上。 人物消散于氛围之中, 形体退后, 空白 开始歌唱。
然后出现了那个嘲笑者, 杜尚—— 他把一个小便池献给神殿, 命名为《泉》, 献给那白色的圣坛, 看它溢出荒谬的笑声。
白色建起了城市。 勒·柯布西耶描绘秩序的线条, 阳光击打着白墙, 如几何在祈祷。 而墨索里尼—— 为他的帝国披上 卡拉拉大理石的白衣, 想让石头说出“纯洁”, 却让它 承载权力的重量。
白色不是和平, 它是沉默。 是一块被拉开的画布, 被写满命令, 却不发出声音。 是一面 无言的旗帜, 却充满命令。
然而—— 白色,并未失落。
它仍在, 藏在我们未察觉的墙上, 撑起了日常的房间; 它在云中漂浮, 没有意图, 不带立场; 它在雪山之巅, 无须言语, 持守纯净; 它在那些被时间洗白的岛屿, 在蓝海之上闪耀, 衬出深蓝 的真实。
白,从不是空无。 是我们装填了它—— 以渴望、神话, 帝国, 与恐惧。
但我们仍能重绘它, 重新定义它。 让白色 意味着 不只是缺席。
让它成为 它本来就应是的—— 一片等待中的 表面。
附:
吴砺 2025.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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