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脚与西服》 对于和徐志摩的婚姻,张幼仪说:“我要嫁给家人为我相中的男人。” 原来这样的婚姻,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之所以接受,只是一个旧式女人对封建家长制的依顺和遵从。 从没怀疑过中国古老习俗和传统的张幼仪,早在谨遵闺训、恪守礼教中养成了勤勉、严谨、坚毅、顶真的个性,在习焉不察中丢弃了女人天然具备的感性、生动和轻灵,连她自己也说:“我不是有魅力的女人,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我做人严肃,因为我是苦过来的。”所以不难理解,在徐志摩眼中,那时的她就是个没主见、没自我,呆板无趣、僵硬乏味的土包子。 公允地说,张幼仪和徐志摩的不合拍,只是小脚与西服的不搭,没有谁对谁错,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脚踏实地、只知勤俭持家的务实女人,一个是活在云端、不曾有“为稻粮谋”概念的浪漫诗人,没有共同的语言和志趣,所以永远走不进对方的内心世界,即便是最后她凭自己的努力,迅速地从 “乡下土包子”,蜕变成经济独立的现代女性,在商界叱咤风云,但赢得的仅仅是他的尊重,不是爱。 想起那个在鲁迅家“烧饭、缝补、洗衣、扫地”中度过一生的朱安,母亲曾问鲁迅:“她有什么不好?”, 他叹气答:“谈话不是对手,谈不来,没趣味,不如不谈。”是的,她所有的好,他不需要,所以视而不见,更感觉不到,而他需要的,她给不了。 面对母亲的礼物,鲁迅悲壮地选择“陪着做一世牺牲,完结四千年的旧账。”但鲁迅的悲壮和怜悯,实则是变相的囚禁,到头来,真正做出一世牺牲的只是朱安,不管是母亲的礼物还是鲁迅的遗物,或者是她自喻的那只永远也爬不出墙底的蜗牛。她的存在,从来就不是一个人,更不是一个妻子。至于鲁迅本人,最后还是等来了许广平和海婴,充其量只陪着牺牲了一段时间。 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徐志摩认为,对于女人,离婚不是侮辱,那些利用男人的特权,顶着封建礼教的破帽子,把狎妓养妾当成理所当然,无视女人的人格和情感,才是对女人最大的侮辱,足见他压根就没有陪着牺牲的意识。他在给张君劢信中说:对幼仪的伤害,我自知无可弥补,但若以延续婚姻关系作为内心亏欠的补偿,只恐亏欠更深伤害更大,短痛亦将成为长痛。所以他的绝情,实则是把对方置于平等人格基础上加以尊重,是拯救,因为他们及早结束了互为地狱和牢笼的婚姻,才使人生起点很相似的张幼仪与朱安,终点的截然不同。 但一直被奉为励志剧女主角的张幼仪,所谓的成功仅限于职场,虽然她自己说,和徐志摩离婚,使得她脱胎换骨,其实纵观她一生,最多算是脱胎,终究没能换骨,幼时被灌输的“三从四德”式封建伦理教育,已内化成了她的性格和行为习惯,不管后天怎样努力,也无法淡化那些入世之初即被内嵌的刻痕。二十三岁时,明明是离婚后的自由之身,面对罗家伦“你打不打算再结婚?”的试探,她想起了四哥的告诫:为留住张家颜面,在离婚五年内,为防止别人误会离婚是因为自己不守妇道,都不能和某一个男人同进同出,违心地说出:“不,我没这个打算”。五十多岁准备再嫁苏纪之医生时,先写信征得兄长和儿子同意。 她一生的争扎、四处突围,其实都是努力从别人思维框架和制订的标准中寻求自身的价值,她的价值体系和行为意识里,有世俗的眼光,有家族的颜面,唯独没有自己的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