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城一瞥
方玉生 一个偶然的机会加一个短暂的时间,我去了一趟桐城孔城镇,孔城是我的祖籍地,也是我的出生地和摇篮,5岁前我住在那儿,所以刚下车我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仿佛孩子要扑向母亲的怀抱。 1951年夏,我趴在母亲背上从孔城登舟赴枞阳,换了大点的木帆船再溯江来到安庆,此后,1961年我回过一次孔城,1981年又回过一次孔城,1991年我第三次回孔城,每次都只待了一两个小时。如今又过了17年,其间我从报上看到,也从老乡嘴里得知,孔城大变了,兼容了繁华和古朴,所以我要尽力排除杂念,去摄取新集镇的印象,也去寻觅记忆中的碎片。 徜徉在我首次谋面的故乡新建的大街上,有一种异样的“归根”感。大街整齐清洁,两边楼房光鲜气派,各类店铺一家挨一家,其中不泛名牌店,我想先找家餐馆吃饭,谁知横的竖的走了几条街也看不到一家餐馆,倒看到三家卖散装酒的店,店内几个大酒缸一字排开,上面分别写着4元、5元、6元,缸装酒,又不贵,看来孔城人好酒且酒量也不小;还接连看到三家眼镜店,玻璃柜台、玻璃镜子,发出清亮的光,看来孔城读书人多也读过不少书。好酒展现出一种豪气,到哪里都敢仗义执言;好书则透露出一种文气,经商者也会成为儒商;至于吃饭在孔城人心目中可能算是小事,所以餐馆难觅———这是我重访故土的第一印象,一种让我感到惭愧的印象。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餐馆,匆匆吃了饭同时打听了路径,不一会儿就来到著名的孔城老街上。与十七年前相比,老街更老了,在苍凉的纵与横之间,我试图梳理历史的脉络,探询幽深的故事,激发记忆的蒙太奇,但我显得那么笨拙和无力,甚至连那早已易主的老宅也不知在何方。幸好街边有一些在闲适中聊天的中老年人,他们听说我来寻故地,争着用久违的乡音热情地招呼、引路,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眼前这几乎废弃的石板小街和一爿爿店面,纵然没有“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的荣耀和奢靡,但包括我的祖辈在内的孔城先人,一定在此创造过繁华,更世代因袭着和谐。 为了寻找我家的老宅,我转了几个地方,想不到在老街的三分苍凉朴拙背后,更隐藏着七分的衰微破败:随处可见断壁残墙、朽门烂瓦,阳光通过屋顶的一处处“伤口”投射到屋内坎坷的青砖地面上,如同丑陋的大花脸;从邻家我看到我家老宅的屋顶坍塌,呈现一米见方的大洞,仿佛是一张大嘴,想要向我这个未曾出息过的子孙叙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其实,孔城老街正处于尴尬的境地,一方面要开发为旅游区准备恢复原貌,不能拆旧建新;另一方面,大笔“修旧如旧”资金不知何时能引来,老街和老屋只能忍耐、只能等待。我仔细观察这些呻吟中的老屋,看到它们都有穿枋结构,或许正是这种仿佛蕴藏有某种不朽精神的木质穿枋,长期支撑着风雨飘摇的老屋,防止了淘汰性的“破”,等待着复兴式的“立”。 在一位热情老乡的指引下,穿过迷宫般的老屋,我来到后街,那里有我老宅的正门。令我大吃一惊的是,与17年前相比,这里已面目全非:原来里面还住有人家的大门已经封死,门前的空地大半被胡乱地种了些菜,空地边当年还明镜般的水塘近一半被垃圾和杂草堵塞,周边几家亲戚的老宅也同样封了门,一片荒凉景象。我呆呆地凝视良久准备离开时,一种强烈的冲动涌来:我要向老宅深深地、虔诚地鞠一躬,但我终究没有鞠躬,我想,老宅虽已风烛残年,但并非在弥留间,更没有逝去,我为什么要象向遗体告别一样呢?我等待它康复,我坚信它会重生,我一定会再来! 安庆晚报 2008-05-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