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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淡苒 于 2014-1-16 11:01 编辑
前些天打开桐城网,看到正在举办“桐城老酒杯·桐城网十五年”征文大赛活动,心中就有些触动。让我不由想起和酒有关的往事。借这次大赛的机会,把心里的感受写下来,献给各位网友:
闻到酒味,我的心情就很愉悦,就像是有些人喜欢闻汽油的味道鞭炮的味道清凉油的味道一样。这源于我的父亲在世时爱喝酒,酒桌上那种敦厚豪爽的精神使人回味,以至于我闻到酒味就想起父亲。
我记得母亲说过父亲的肚子里有“酒虫”。而大队干部和村民总是说:乡长酒量和他的职务一样,在乡里是最大的。父亲喝酒喝出了村民茶余饭后的话题,当然也有鲜为人知的故事。
不知情的人们猜想乡里的干部,捞财在酒桌上,家里能肥的滴油。可是,我的家境在村庄里算落后的。记得92年父亲从乡长提升到了书记,家里三间斑驳的破房才翻盖成两层三间的楼房,还借了亲戚的债。
父亲在某乡政府工作了十六年,也在那乡喝了十六年的酒。但是我觉得父亲酒量并不大,因为只要父亲在家喝酒,一喝必醉。
贸易货栈在乡政府隔壁,我十五岁,就在那里当营业员,早晚回家,由我父亲骑自行车带着我。父亲在我眼里工作严谨而认真,为人重感情,对别人心善厚道,但我就是有点害怕父亲。
乡里有个能喝酒的名人:绰号“时迁”,远近闻名的梁上君子。他从小是个孤儿,靠着亲属乡邻的帮衬,吃百家饭长大。因为缺少管教,长大了他成了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小偷。成家之后更是“声名显赫”,一些刁钻桀骜的年轻人都纷纷上门拜师。“时迁”对乡长的酒量嗤之以鼻,但又不敢明着找乡长拼酒。
八十年代分田到户,晚稻收割完毕,村民就开始往城关粮站交公粮卖晚稻。时迁出没在人群聚集的地方。 交公粮的第一天,就有几十个人丢了卖粮食的钱。
我尚记得那是十一月的一个早上,地面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出门感觉冷浩浩的。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来到了乡政府。就有人对父亲说:“赵所长下半夜,把时迁给捉住了,关在一间屋里。我听见赵所长正在审问时迁。
赵所长军人出身,身材威武,声音洪亮,目光犀利,让人畏惧。那个时迁,个子不到一米七,单薄的身材,团团的脸,黑不溜秋的。穿着破旧的蓝袄子,袄子在胸部敞开,双手被铐在前面,身子缩在门后,紧靠在门边,一声不吭,但是他的身子在不停地哆嗦。我心里很好奇,就站在门口看。只见赵所长嘴里边骂边用穿着坚硬的黑皮鞋的脚狠劲地踢着时迁的腿。
父亲手拎一壶水瓶走过,没有吭声。 不大一会儿,父亲走了过来,叫赵所长到他房间里坐坐,喝点茶。 赵所长就问:“乡长,这个时迁你看怎么来处理,是我带走送进看守所,还是交给你来处理。”父亲对赵所长说:“他是我乡里的人,你就交给我来处理吧。”赵所长郑重地对父亲说:“时迁我亲手交给了乡长的手里,如果他再去偷扒,那我可要找乡长要人的。”
父亲把时迁带到办公室里,又叫我去给他倒杯开水,他自己到食堂里打了一碗稀饭递给“时迁”:“天冷,你先喝碗稀饭。”时迁手捧着稀饭,坐在办公桌对面哆哆嗦嗦地喝完。过了一会儿,父亲问:“你家的大女儿上几年级了。”“三年级。”时迁不自在的小声说着。父亲嗯了一声,沉默了。足有十几分钟,又问道:“听说你老婆给你生了个儿子,满月了没有?”
时迁忙站了起来,弯着腰,嘴里含糊的说:“谢谢乡长,谢谢领导,想过几天办满月酒,可是,没钱啊,这不……昨晚就……”
父亲走到时迁身边:“听说你狗日的一直想跟我比酒量?”时迁忙说“不敢,不敢,我这样的人那配跟领导喝酒啊!”
“别说了,中午我们俩喝一回试试!”中午在乡食堂里,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和时迁喝酒。时迁总是恭恭敬敬的站着敬酒。喝了两杯,父亲把杯子一推“你自己喝吧,我已经喝多了。”时迁很诧异的看着乡长,怎么喝了两杯就多了?也不敢言语,闷头自喝了两杯。
父亲见时迁袄子还敞开在,站了起来,沉着脸,走到时迁的面前,把他胸前敞开袄子的扣子,一粒一粒给扣上。同时嘴里严厉的说道:“在赵所长面前我保释了你,那是因为心里想到了你家里那两个孩子,孩子却是无辜的。你被关进看守所后,你的孩子走在人前人后,会遭到什么样的骂语,受到什么样的伤害。我知道你是个孤儿,难道你忘记了从小到大没有亲人给以温暖的滋味吗?难道你又忘记了在人群中那种歧视的眼光吗?”
我站在桌边,心里发颤,睁大眼睛看着父亲阴沉的脸。父亲转身坐在桌前,见我站在发怔,大声呵斥我,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到店里去。我吓得拔腿就跑。
几天后的傍晚。我来乡里找父亲回家,走进父亲的办公室,第一眼,见时迁坐在父亲办公桌对面。桌子上放着一大包红双喜塑料袋装着的糖果。时迁见我走了进来,忙站了起来说:“乡长叫您的女儿一道去,那几位领导我都说好了,就等您发话。您一定要去我家喝酒,我临走时,老婆再三嘱咐,无论如何也要把乡长和几位领导请来,就是家里没有好的菜,也要喝几杯寡酒。”
父亲绷着个脸说着:“和几位领导去喝酒可以,但是,你要向我保证,那种恶习从此以后不要再犯。”时迁没等我父亲的话说完,手在袄子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双手恭敬地,递到我父亲的面前,低着头,“乡长这是我的保证书。”我站在父亲身边,感觉时迁嗓音中微带哽咽。
父亲接过时迁手里的保证书,口袋里拿出锁匙,打开办公桌里面一个抽屉,拿出档案盒。我知道那个档案盒里,装的是重要的文件。时迁和我同样眼光,有点呆愣,看着父亲把那张纸放了进去,又把抽屉锁了。父亲抬起头站了起来,朝我温和的笑着说:“大丫头,走,到叔叔家喝酒去。”
晚上,父亲喝得很畅快。和时迁连干了三杯,那是我看过的父亲喝得最多的一次。但是父亲好像一点都没醉。从那以后,时迁金盆洗手,再也不偷东西了,见人就说自己喝酒比不上乡长,“我都喝倒了,他还骑车带着女儿回家。”
我多次,听人们说过时迁和小偷有关的事情是:有村民卖了一头猪和一拖拉机的晚稻,一年的汗水钱,被扒手扒去了,只好怀着侥幸的心理,跑到乡政府找我的父亲。父亲直接叫他去找时迁,你就说乡长叫的,让他想办法出去打听,看能不能帮你把钱找回来。时迁在他以前的朋友中打听,居然把偷走的钱原封不动地找了回来。
从那以后,不仅时迁改邪了,还带了他的徒弟也改了,父亲那个乡村很少有失窃的事。我后来才明白,父亲的酒量为什么时大时小——那就是开心和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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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鸡蛋云烟 在2014-1-12 22:09 送朵鲜花 并说: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送朵鲜花鼓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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