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山行

一河星光

     一行三人，胡子、同事和我，骑摩托车，去中义。
　　中义像朵幽兰，藏在大山之中，一条盘山公路，曲曲折折地通向它。
　　虽然是立夏的第二天，最低气温也在20°以上，但骑在这盘山公路，感觉那清风还带着缕缕寒意，透过单层衣服想进一步渗入我的肌肤，逼我把身子绷紧。
　　盘山公路通常一面靠山，一面临渊，如若不小心滑出路面，就只有一个结局：粉身碎骨。路面还好，但直道太短，一道又一道S弯，能把一般人给转晕。车速始终在四十码以内，还动不动出点小状况，让人紧张一下：不是弯道太急，速度又没调整好，险些滑出路面；就是拐弯处突然闪出一辆车，堪堪与它错过，险些发生碰撞。像在游乐园玩过山车之类的游戏，充满了刺激。
　　阳光很好，被过滤了一般，带着一种清纯，又带着一种喜气，把山林的绿色染得明艳悦目，又让这旅途成一种绝美的体验，像电影《阿凡达》中的主人公，正骑着神鸟穿越原始森林，难以抑制心中的愉悦。
　　
　　
　　之所以来中义，是因为风愿意做我们的免费导游。风的娘家在中义，人又率真清新，淳朴自然。就读师范时，她曾带着好几个同学步行30里来家里做客，这回我们说去，她很激动，感觉像是回到学生时代，可以体验一种情投意合的生活了。她提醒我们：中午热，来早点。也没忘叮嘱我们：路上小心！我们是在网上结识并成为朋友的，因为我们不失真诚，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游山玩水。
　　我们为这趟中义之行确定了两项内容：拜访荒草尖，寻找桐舒界碑。
　　
　　
　　荒草尖是一座大山，海拔高度达八百多米，是中义境内最高的山。过去有俗语云：有女不嫁荒草尖，来不见日子去不见天，毛蓝野菜时常有，想碗大米到年边。说的就是这里的闭塞和贫困。然而现在呢？这里的人靠山吃山，种茶卖钱，多半已在城里买了房子。
　　摩托车只能开到半山腰，剩下的路得徒步而行。山上是大片大片的茶园，这会儿大半已经修剪过了，只有山顶上，还能看到几个摘茶的女人。这里还有一座清静庵，名曰清静，却有着别处少有的动听而又丰富的鸟鸣，胡子一时心动，让我们不要出声，虔诚地录下一段来。走近之后，发现庵门紧锁，只有两只古老而小巧的石狮子安静地守在门前。听一位茶农说，主人下山找人去了，为的是修路，山上的茶农已经为修路花了四十万，不肯继续投资了。
　　
　　清静庵后的竹林里，有一棵年龄超过五百年的老柏树。合抱粗的树干是中空的，里面还曾长出竹子来，只是现在，那竹子已经死去，还保留着几根枯枝作为证明；一丈多高的枝干上，有多处分枝，却多被折断，保留着一种悲怆的姿势；只有一两枝，像粗壮的手臂，斜伸向天空，顶着一团团翠绿的云朵，显示自己还充满了活力。
　　树身上挂了几条红绸，像一位威严老者的头上插了几朵花，有些不伦不类，却可以看出：它已被人神化，不缺信男信女。
　　在这棵老树的不远处，还堆积着很多奇特的石块，跟假山石相似，青褐色的表面，布满各种各样的小孔，像一些正不断变化表情的脸谱，又像一个个远古生命的遗骸，显得奇特与怪异，透着神秘和沧桑。
　　从一个曾经当过兵的茶农那里要来两条袋，选了几颗这样的石头装进去，准备带回家去做盆景。
　　
　　风还带我们去看了一个地方，叫字纸椁，说这里的人们，过去非常敬重读书人，爱惜写字纸，凡在桐城范围内捡到的字纸，不值得收藏的，得带到这儿来烧，以免被玷污或亵渎。我的老家也曾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能用写了字的纸来擦屁股。显然还比不上这里人郑重。
　　字纸椁就在离清静庵不远的一座茶山上。远远看去，像一座井台，走进细看，也就是一口枯井，用石头垒成，直径超过一米，深度超过两米，如今，只看到井口芳草萋萋青藤缠绕，井里有些塑料袋之类的垃圾，早不见字纸的灰烬了。
　　荒草尖下，有一座小水库，在山上看它，它像放在山洼中的一块小小翡翠，青碧得有点过分，以致我怀疑水下有一池苔藓。难道它不怎么流动，已成一潭死水？走近看它，才知道它无比清澈，可以随着天光变幻出各种绿来。只从它那高高的堤坝来看，就知道水有多深。顺着泄洪沟的石坝走过去，就能更清晰地一览水库全貌，就觉得它像一个美人，就舍不得离开了。
　　与人相仿，水也有个性。像我校后的水库，因为四面的山不是太高，地势相对平缓，水面比较宽广，水就更多孩子气，容易波动；而这面水库，在高山脚下，像一口深井，水面虽小，容积不小，风吹不到，四季宁静，分明一大家闺秀，内敛含蓄。
　　与山相比，我更喜欢水。也许因为山像一位母亲，而水则像她的女儿，有柔美的表面，更有清冽的内涵；也许因为我一直没学会游泳，总想亲近它，又总要与它保持距离。
　　
　　对着水库，我就忘了什么桐舒界碑，就只想尽可能多地和它相对。
　　然而，胡子他们忘不了。在胡子的眼中，或许只有桐舒界碑才是唯一的，既是历史的见证，又有丰富的内涵，值得保护和开发。
　　胡子是一个民俗文化的爱好者，近些年来，他凭借古籍记载和谷歌地图，挂个相机，驾着摩托，自费寻访有保护或开发价值的历史遗存和自然风光，足迹几乎遍布了桐城的山山水水，角角落落。因为胡子，世界在我们眼里，就不仅是平面直视的，更是立体多维的。许多看上去平常的事物，其实还是一道可抵达幽深过往的入口。
　　桐舒界碑也是如此。
　　一条长约二十米的小街，建在一座小山顶上，它的尽头就埋着那块桐舒界碑。露出地表的部分，可能是石碑的十分之一，有些破损，只能看到两个半字：“中华民”，“民”字只能看到一半，无疑，完整的意思应该是“中华民国”。
　　听胡子介绍：当时，在桐舒交界处的这条小街还没有明确的归属，桐城和舒城两县都争说是自己的，为了平息这起纠纷，两位县令打赌：谁能搬着这块界碑横穿小街，这条小街就归谁。结果，当然是我们桐城的县令赢了。于是，这条小街真正归属桐城，而山下，才属舒城境内。
　　回头再看这条小街，石板路的两边，大半房子还保持着原貌，是那种开着宽门还有一层木楼的瓦屋，那土壁和木门都已残破不堪，有的屋子也已没人居住，没有一家在做着什么生意。跟附近的楼房或庄园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一处贫民窟，还有什么人要争？
　　
　　任务完成，我们回到风的家。
　　风的家是一幢两层的白色小楼，坐落在村后的山腰，背靠青山，面朝深峡。最为特别的是，门楣之上镶嵌的三个毛体字：烛光楼。这几个字，是风的父亲从毛泽东手迹里一一找出并拓下的，从中可见主人的志趣：做颗红烛，照亮别人——老人家退休之前，一直在这里的学校做老师当校长；又见主人对毛的感情——老人家还曾收集了大量毛的像章、照片、文章及相关报道，私人办了一个毛的展览馆，也因此被桐城报报道，并收入当年的桐城县志。
　　走进家门，就见客厅正面的墙上，那“五好家庭”的奖状上方，悬挂了一块相框，里面镶嵌着十多块形状不同的毛泽东的像章。而两侧的墙壁，是四块更大的相框，分门别类，用工整的正楷写着主题词，展示着家人和学生的一些老照片。就是从这些相框里，我看到风的童年，带着天真的快乐，在碧绿的山野摘茶；也看到了父亲的睿智和慧心——父亲喜爱收藏，尤爱珍藏他自己用心绘出的一份份独特而美好的记忆。他曾为自己的孩子制作玩具，他也经常带自己的学生游山玩水，他要给孩子们一个美好的童年，也要学生们得到多方面的锻炼，他独特的教育方式曾受到不少非议，但最终赢得了学生的爱戴和所有当地人的尊重。
　　当父亲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的眼前猛然一亮：他花白的头发梳着整齐的三七开，中等的身材穿着素净的中山装，展现给我们的，除了沉稳和随和，还有知性和文雅。
　　
　　午餐是由风的母亲准备的——这让我们很是过意不去，毕竟，母亲也已六七十岁了。当一盘盘的菜肴端上桌面，我就顾不得礼数，先尝为快了。桌上多半都是山里的土菜，我最喜欢吃的，是香椿头炒鸡蛋和清炒竹笋，满口的淡爽和清新，就像在吃的同时，呼吸到了大山最纯正的气息。还是同事比较知趣识礼，边吃还边称赞这些菜肴的口味好，逗得两位老人开心而笑。
　　考虑到安全问题，我们只能用啤酒敬风的父母，他们也特别慈爱，怕我们喝多。
　　母亲是最后入席的，听我们谈荒草尖，谈桐舒界碑，她也加入进来。母亲身材不高，还发福了；声音明亮，格外爽朗，明显要比父亲外向。母亲是舒城人，读过几年书，算一个大家闺秀，当时还是父亲用花轿迎娶过来的。提到清静庵，她前几年还去过，因为路难走，太辛苦，近些年不敢去了。说这话的时候，她还一样的开朗。
　　在风的笔下，母亲没什么力气，但很坚强，最智慧，不仅帮父亲撑起一个家，还做了她们五姊妹的好榜样。风还深情地写道：母亲没有给我们如花的美貌，却给了我们如金的心灵。
　　
　　吃饭中间，除了风的孩子腼腆地过来夹菜，还有一只小麻雀飞进屋子，奔奔跳跳地找吃的。父亲很欣慰地说：这些麻雀不怎么怕人，是他们家的常客。无疑，麻雀也知道这是个“五好家庭”。
　　
　　告别了风的父母，还带回些鲜笋和干菜。三个人的中义之行，不仅赏到了山中的美景，还尝到了最淳朴的人情。2012-5-7
　　

不愿逆袭的屌丝

下次玩希望能约上我:lol胡子我也很熟:lol

一河星光

不愿逆袭的屌丝 发表于 2013-5-20 21:06
下次玩希望能约上我胡子我也很熟

呵呵，好啊，只要你有这方面的兴致。玩总是人多要热闹。

南风醉

我明天来看了，遗憾帅哥的文章在5.20的情感都被遮蔽了 ！

走哪算哪

欣赏美文!
这样的旅游比那些旅游景点更有乐趣,三两同道,随性而至。随着一河的文字,我们也分享到了许多乐趣。谢谢一河！{:soso_e183:}
荒草尖有人说是黄草尖,有人说是望曹尖,不知准确的地名应该是什么?

映山红

走哪算哪 发表于 2013-5-21 11:53
欣赏美文!
这样的旅游比那些旅游景点更有乐趣,三两同道,随性而至。随着一河的文字,我们也分享到了许多乐趣 ...

荒草尖就是黄草尖，在中义；望曹尖在唐湾。

走哪算哪

谢映山红赐示!  {:soso_e183:}
一直以为这三个地名就是一个地方哩。

南风醉

今天酒醒了，拜读了美文！你仅仅写出了山色的美丽，更写了人物的淳朴！

远航小诗

欣赏好作品！端午节快乐！

远航小诗

再赏！:vic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