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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映山红 于 2012-12-21 16:49 编辑
天灰蒙蒙的,西媚山上传来零星的爆竹声,今天是冬至。
公公死后,我就很少回老家了。家的中心移到我的小家了。但冬至这天我会回去的,老公工作忙,单位离家远,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完成。
去车站的路上,我没打的。路不多,难得一次走路的机会。一边走一边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和老公谈恋爱时,第一个提到的家人就是公公,他说公公剃着光头,他怕公公的光头我看了会不顺眼。于是,我想象着公公有着蒋介石一样的光秃秃油亮亮的脑袋。见面了,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公公身材矮小,背有点驼了。那头发不知是不是故意留起来的,浅浅的,已经花白了。时间久了才知道公公有多勤劳,他是个只管做事不问事的人。必须饭端在桌上,他才回家。他种的地被他侍弄得平平整整,播种,施肥也不轻易踩,一个石块也没有。农闲时,就去山上挖树根,劈碎晒干做柴火。门前屋后一年四季整整齐齐摆满了树根。由于长期劳作,他的手关节硕大,怎么也伸不直。穿衣扣扣子拉拉链都不便,常常用一根腰带将衣服系住。
公公第一次发病时,只有我带着两岁的儿子在家,婆婆在屋外和邻居聊天。当时我和孩子午睡刚起来,公公已经干活从地里回来喝茶抽烟歇会儿。他坐在椅子上接二连三地打哈欠,我说:“爸,你要睡就休息会吧!”我的话音未落,公公已经从椅子上栽了下来,我一把抱起公公,歇斯底里地喊:“来人啦!来人啦!……”乌黑的血块从公公嘴里只往外呕吐。我是那样无助,第一次感到生命就在滑落,我却抓不住。孩子也吓哭了,可屋外的婆婆她们以为我在和孩子闹着玩。直到听到我的哭声才进屋了。从那以后,我看见老人打哈欠就害怕,仿佛哈欠就是不祥的征兆。
后来经医生诊断是贲门癌晚期。公公不识字,对病情一无所知。我们告诉他只是胃溃疡。不知公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糊涂,安静地接受治疗。做了介入手术后,公公过了两整年才去世的。那段生病的日子大概是他一生过得最安闲的日子。儿女常回家看望他,坚持不让他下地干活。老公连假期里单位组织的旅游也不参加,只想多陪陪他老人家。公公去世时很平静,仿佛一支蜡烛燃尽了,熄灭了;仿佛一片树叶在秋天悄然落下。公公的去世,让我第一次尝到生死离别的痛。让我更加珍惜身边的人,尤其是老人。我常常莫名地担心他们会突然离我而去。
到车站了,客车得坐满人才出发。好不容易快坐满了,又载着我们去城里接熟人。乘客已经司空见惯,并没有怨声载道。终于可以出发了,好在路并不多,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下了车,还得走一里多路,才可以到达婆婆家。公公就葬在从马路到婆婆家路上,冥冥中,为了我们回家时也顺便看看他。那个地方是他自己选择的,农村老人对待死亡是很从容的。许是因为他们长期与大自然亲密接触,更懂得生老病死的规律吧!每次,公公砍柴时砍到那个地方,就对身边的人说:“这个地方不错,以后我死了就葬在这儿。”后来,地星真的找到那个地方葬他。寂静的山中,爆竹声此起彼伏。山路很少有人走,松针铺得厚厚的,踩在上面很软很滑。公公的坟到了,坟前已经长满一人高的蒿草,我用力拔了拔,竟然能很轻松地拔掉了。我跪着把带来的纸钱等烧了,要放鞭炮了,我有点害怕,只好找了一根长长的干树枝烧着了,再去点。等所有的东西燃尽,我就起身走了。我还要去看看婆婆,活着的人更需要关心。
到了婆婆家,我已经浑身发热,干渴难忍。婆婆看见我回来了很意外很惊喜。丢下带回来的鱼、蛋糕、包子,我说我喝口水,等会儿就要走,儿子中午还要回来吃饭,下午我还要上班。山里车子又少。婆婆没有挽留,执意要去菜园里弄些菜让我带回来,我没推辞,那是老人的一片心意。拎着菜,为了赶时间,我选择了一条更陡更近的路。羽绒服羽绒裤像个热气球套在我的身上,我只好脱下羽绒服抱在怀里。山上已有早开的映山红,星星点点的,如果采回家放在瓶里可以一直养到明年春天,还会长出嫩叶。可我没心思去理会它们。我得赶路。
到了,终于到了马路边。一股阴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我赶紧把衣服穿好。车子好像在和我开玩笑,不见踪影。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开过来,我挥挥手,它却像一阵风从我身边驶过,无视我的存在。只好再等,时间在一点一滴地过去,我有些不耐烦了。等车真像一场没有确定具体时间的约会,让人烦躁不安。还好,我的对象出现了!那是一辆灰色的小货车,我踏上了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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