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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water

第三种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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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1 21:06:05 | 显示全部楼层
a a  怎么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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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0:03:50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早上网速还可以,多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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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0:04:2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九)

  我在北京一呆就是五天,归心似箭,无奈调解总是费时费力,迂回曲折,难以迅速了结。以致于后来为了撮合双方达成协议,我开始做自己一方的工作。

  林启正的电话倒是常有,但往往极短,他的忙碌,不是我能设想。而我,从不主动打电话给他,或许是心虚吧,生怕会令他在不适当的场合感到局促。

  走之前的那天下午,雨下得很大,我坐公司的车去法院参加证据质证会。车开在半道上,突然小巷里蹿出一辆自行车,司机紧急刹车,幸好没有撞上。师傅摇下窗玻璃,对着那人用京腔破口大骂。

  我的手腕因为用力撑住前面的座椅而抵到生疼,突然间,回忆起那个暴雨的傍晚,曾经坐在林启正的车上,遇见同样的事情。想起了他在雨中混身湿透的样子,想起了与他共撑一伞的片刻,想起了他当时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了我和他之间,那么强烈的吸引与抗拒,一时间,思念变得格外炙热,我耐不住,竟壮着胆拨通了他的电话,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或许,是个惊喜。

  "喂……"他的声音很清晰,但背景嘈杂,仿佛有人在大声讲话。

  "喂……"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也只好回了一声。

  "有事吗?"他的话很官方,完全没有感情色彩。

  "没什么事。"我只好答。

  "我在开会,待会再和你联系。"他说。

  "好。"我答。

  他随即挂断了电话。我完全能够想象,他在会议桌前,将电话摆回在桌上,然后正襟危坐、若无其事的样子。

  此刻,我望着车玻璃上划下的雨痕,心情一时低落,不能怪他吧,当然不能怪他。但是当我发现我不是他最重视的那一部分的时候,我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失望。人的心,总是贪得无厌。

  半个小时后,当我坐在法庭上,与对方交换证据时,手机在桌上震动。他打过来了。

  我没有接,仿佛想告诉他,我也有更重要的事情。

  手机不停地震动,一个,两个,三个,终于停止。然后,有一条短信发了过来:"sorry,I'm very busy.I'll call you later."

  他不会用手机发中文,我曾经为此遗憾,少了一个时尚的传情方式。但是现在看来,他绝不是可以坐在那里,带着笑抱着手机你来我往的人物。

  晚上十点,他的电话又来了。

  我还是接通了电话,毕竟已不是初恋的少女,即使有不满,也懂得要留个尺度。没有男人喜欢过于娇纵的女人。

  "生气了?"他温柔地问。

  "没有,电话调到震动档,放在包里没发现。"我撒谎。

  "那为什么不打过来呢?"

  "怕你不方便。"我淡淡地说。

  "对不起,你打电话时,我正在听物流公司的赵总汇报工作。"

  "没关系,我知道你很忙。"0

  "很高兴你打电话给我,你从来没打过,除了那时为了工作的事。"他终于说了这话。

  我笑了一下,有些勉强。

  "对了,赵总说,邹月想辞职。问我该如何处理。"他说。

  "想辞职?我没听她说啊。"我有些惊讶。

  "你问问她,如果另有高就,我可以处理一下。"

  "有熟人就是不一样。"我感叹道。"想当年,我找你说了多少好话。"

  "你那样子,可不像来找我说好话的,倒像是来找我打架的。"他笑道。

  "是吗?我很凶吗?"

  "是啊,而且后来你在电梯里说左辉是你前夫,真把我吓到。"

  "我是个诚实的人。"我有些尴尬。

  "真嫉妒他,比我先遇见你。"他忽然说。

  "会有区别吗?"

  "当然,如果让我早几年认识你,我的安排会完全不同。"

  我默然。这个话题,没有讨论的意义。

  "案子进展如何,该回来了吧?"他很敏感,马上改变了话题。

  "明天的飞机。"

  "什么时候到?"

  "下午四点。"

  "哦……我可能没有空来接你,到时安排一台车过来。"

  "不要!"我急急地推辞:"不用接!"

  "有人接你吗?"c

  "没有,我又没什么行李,自己找个车就回来了。"

  "邹雨,为什么你总是拒绝我的安排?"

  "我自由惯了,不用别人照顾。"我答,但实际上,我内心所抗拒的,是这种安排背后的所代表的东西,他的权势,他的财富,那些,不是我应该享受的。而我,又怎能跟他说我真实的想法?

  他仿佛有些无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只是想讨好你,但是看来讨好你很难。"

  "现在,你应该不需要讨好我了吧?"我有些暧昧地说。

  "不。"他温柔地回答:"对你,我永远都在想该怎么讨好。"

  我笑了,笑得甜到心里,原有的一丝怨气早已烟消云散。这个男人,高高在上,腰缠万贯,竟能俯下身来对我说出这等谦卑的话,不论是真是假,都已让我满足。

  和他缠绵地说了再见以后,我挂记着邹月的事,打通家里的电话,没有接。我又打邹月的手机。

  响了很久之后,邹月接通了电话:"姐,你回来啦?"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亢奋,背景有音乐的声音。

  "没有,明天才回来。这么晚了,你在哪里?"

  "我在泡吧,姐夫带我来的,我还碰见了高哥和他女朋友。"

  "你怎么跟他们搞在一起,快点回去。"我听得皱起了眉头。

  "好,待会儿就回去。"

  "听说你要辞职?搞什么名堂?"

  "我这边笔试过关了,姐夫说帮我想办法过面试,所以我得辞职啊。"

  "还没搞成的事,你到处去宣扬什么?万一进不去呢?"

  "姐夫说没问题啊,姐,你怎么知道我要辞职?"

  "我当然有办法。"我搪塞道,然后命令她:"你早点回去,11点到家,到时候我给家里打电话。"

  "好,对了,姐,高哥的女朋友挺漂亮的,他还说你把他甩了,哈哈哈,你和他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别听他瞎说,你记得早点回去,别喝多了酒。"

  "好好好!"邹月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我无奈地摇摇头,忽然有些担心高展旗酒过三巡后说出不该说的话,操起电话想警告他,但再一思量,又放弃了这个打算。我能怎么说呢?我有什么立场呢?我不过是个被高展旗捉到的贼,无话可说,只能听天由命。

  如果说在林启正那边,江心遥是个雷区,在我这边,邹月就是个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便会引爆。我能做的,只是祈祷这一天晚一点到来。

  (四十)

  我走出机场的出站口,看见了傅哥在人群中对我挥手。

  我朝他走去,他也迎过来,接下我手上的行李。

  "不好意思,辛苦你跑一趟。我说了不用接的。"我抱歉地说。

  "林总的好意,你就领了吧。"他答。

  我只能微笑。

  坐上车后,傅哥拨通了林启正的电话,报告已接到我。随后将电话递到我手里。

  "一路还好吗?"他在电话里问。

  "还好。谢谢你。"我说。

  "我们之间,好像谢谢说得太多了。"他答。

  "那就不谢啰。"我马上转弯。

  他笑,然后问:"晚上有时间见面吗?"

  "我答应了邹月回去吃晚饭,我弟弟也要回家,吃完饭后再和你联系吧。"

  "好的,再联系。"他挂断了电话。

  这时,车子已飞驰在高速公路上,我把手机递还给傅哥。

  傅哥带着笑对我说:"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竟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还好。"

  "邹律师。"傅哥很郑重地说:"我要谢谢你。"

  "为什么?"

  "说实话,我跟着林总也有好多年了,从来没有见到他像现在这么高兴过,你真的是他的有缘人。"

  "如果不是傅哥你说的那些话,我和他也不会有今天,也要感谢你啊。"我发自内心地说。

  "虽然他们都是有钱人,但是过得其实很辛苦,不是事事都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所以,你要多体谅他,有时难免也会受点委屈。"傅哥认真地说。

  "没关系,我知道他的难处。"

  "唉……"傅哥突然叹口气:"林总的今天也是自己一步一步搏回来的,我记得他那时刚回国,进公司做事,也受了很多脸色,你知道,他妈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帮他说话,林董原来的大老婆和现在的老婆都是厉害角色,哪里容得下他,林启重更是不停地踩他。逢年过节他都是一个人,真可怜,有时过年我还把他带回家去吃年夜饭,不过幸好他挺过来了。"

  听到他这话,我也陡生同情之心,"他爸爸难道不喜欢他吗?"我问。

  "这么多儿子老婆,他怎么喜欢得过来啊?况且他有时候也夹在中间难做人。林总自己很努力,很有才华,现在也算是出头了。"

  "他与江小姐的婚事也很重要吧?"我忍不住问。

  "那当然,我记得他去年正式与江小姐谈朋友以后,林董对他的态度马上就变了,经常把他带在身边见客人,以前都是带着他哥哥。做生意的人,就是这么实际。儿子重要,生意更重要。有了江家的的支持,林家的事业肯定更发达,你要知道,江小姐是独生女,以后江家的一切都是她的。今年定了婚事后,马上又升了林总做副总裁,这也是做给江家看的嘛。"

  听到傅哥的话,我只觉难过,在这场庞大的持久的家族生意里,我又算得了什么?

  也许是看到我不悦的表情,傅哥马上说:"不过,我看林总和江小姐在一起,哪像两个谈恋爱的年轻人啊?坐在一起隔得老远,说话也是客客气气,不停地三克由、三克由(thank you)。"

  傅哥说起英文来,生硬而且怪腔怪调,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傅哥也不好意思,"呵呵"地露出憨厚的笑容。笑完后,他继续说:"林总对你,真是很用心,有时候看他望着你的眼神,我都很感动。所以,钱多钱少都不重要,关键是两个人要有缘份,而且要珍惜这种缘份。"

  我点点头,傅哥的话很朴实,很真诚。缘份确实是可遇而不可求,但这中间也分个三六九等啊,并不是每个缘份都能善始善终,我在心里惴惴不安地思量着。

    我回到家,打开房门一看,客厅里一片狼籍。衣服、食物、说不出名字的纪念品,甚至还有一个牛头赫然摆在桌上。邹天和另一个从未见过的男生在沙发酣然入睡。看样子,西藏之行收获颇丰。

  我没有吵醒他,蹑手蹑脚回到自己房间收拾行李。打开箱子,首先看见林启正的那几件衣服,我赶紧拿出来,收在了衣柜的最低层,心想,找机会尽快还给他,放在家里太不安全。

  晚上,邹月回来,我和她在厨房里忙进忙出,搞了一大桌菜,那两个家伙居然还在熟睡。我对邹月说:"去,把他们俩弄起来。"、

  邹月也真不含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口哨,凑近邹天的耳朵,猛吹了两声。邹天在梦中吓到直接滚到地上,邹月和我哈哈大笑。的

  我说:"起来吧,吃饭了。"

  邹天懵懵懂懂地踢了踢他的朋友,两人擦着眼睛坐在了桌前。

  这两个家伙许是饿疯了,不一会儿功夫,一桌菜吃得一干二净,剩我和邹月瞠目结舌。

  睡饱吃饱后,邹天终于有力气说话了。"大姐,二姐,忘了介绍,这位是丁甲,我导师的儿子,现在在学校化学系当老师。我大姐,邹雨,律师,我二姐,邹月,会计。"

  那个男生腼腆地站起来与我们打招呼。虽然他与邹天都被西藏的太阳晒到一脸暴皮,但看得出是个斯文有家教的男孩子。

  我想起这就是邹天提过,要给邹月做介绍的那位,望向邹天,他朝我眨眨眼,我们俩心领神会。

  我笑容可掬地对丁甲说:"你好,你的名字好有趣,是甲乙丙丁的丁和甲吗?"

  "是。"他答:"我姓丁,我妈觉得这个姓成绩太差,所以在后面给我加了个甲。"

  我拍手哈哈哈大笑:"有意思。"--看来他父母也颇有幽默感,这样的家庭我喜欢。

  邹月毫不知情,一边捡着碗里的剩菜塞进嘴里,一边随着我们傻笑。

  我望着邹月,暗想:求你了,看上他吧。

  一晚上,我表现异常活跃,不断寻找话题,让这两人都能有表现的机会,而且西藏之行,无疑成为整晚的焦点,当大家头靠头聚集在邹月的电脑前欣赏那些照片里,我几乎有一种成功的预感。邹月长发拨肩,眼神迷离,文静内秀,应该是男孩心中的首选对象。

  不知不觉到了10点钟,邹天和丁甲扛着行李下了楼,我一路送他们,一路盛情邀请丁甲有空再来玩。

  走到路边,我们三人都探头寻找着空驶的出租车。忽然一辆白色小车停在我们旁边,左辉从车上走了下来。

  "姐夫!"邹天大声喊。我在他身后狠踹他后脚跟一下。这些家伙,好象有意不改口。

  "小天,回学校去?"左辉问

  "是。"

  "我送你们吧,这么晚,不好叫车。"

  "好啊,早听二姐说你买了车,一直就想坐坐。"邹天毫不客气,说完就往车上爬,丁甲也跟着上了车。

  我只好对左辉说:"辛苦你了。"转身准备回家。

  左辉从我身后追上来说:"邹雨,邹月那件事,我明天约了主管人事的李局长吃饭,你也认识,就是我原来的老处长,你也一起来吧。"

  "不用了吧,我们一起去不合适。"我犹豫着说。

  "没什么不合适,我们之间的事,李局长又不是不清楚,你去,显得更有诚意一些嘛。"

  他说得也有道理,为了邹月,我只好不要脸面,与前夫一起出行。于是我说:"好吧,明天你告诉我具体地点。"的

  "我明天来接你吧。"看得出,我的让步让他很高兴。

  我横他一眼:"不用你接,我自己去。"

  "好,好,我明天打你电话。"他说着,返身回到车上,开着车向学校方向奔去。

  邹天和丁甲摇下车窗,向我挥手道别。

 

  回到家里,邹月涂着一脸的面膜,在客厅里看电视,见我进来,对我说:"你的电话一直在响。"

  啊,林启正,一定是他。我仔细看小月的表情,涂着面膜,看不出所以然。

  我走回房里,放在梳妆台前的手机上显示出4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一个号码。好险!想必她没有多事去看我的电话。

  我关上房门,回拨过去。第一句话就问林启正:"你打了我几个电话?"

  "没记错的话,是四个吧,怎么了?"他很奇怪。

  我暗松一口气:"我把电话放在家里了,担心被小月看到。"

  "我知道我不在你的电话簿里,上面应该不会显示我的名字。"他答,没想到他观察如此仔细。

  "可是万一她记得那是你的电话呢?"

  "我还是那句话,防不胜防,她早晚会知道。"

  "越晚知道越好。"

  "好吧,以后我们都小心点。"他答,转口问:"今晚忙什么?我一直等你电话。"

  "邹天带回来一个大学老师,给邹月介绍对象,我一直在招待他们。"

  "成功了?"

  "还不知道,应该有希望吧。"

  "可不要看上你了,像我一样。"他笑着说。

  "不可能,那是个小男孩。"

  "对了,我换车了,换了台吉普车,黑色的陆虎,牌照是66888。"

  "原来的车挺好的,为什么要换?"

  "没什么,开久了,想换换。"他轻描淡写地说。f

  "奢侈!"我叹道。

  "早点休息,我也回家了。"他说。

  "你还在外面?"

  "我一直在办公室。"

  想必是为了等我,我很抱歉地说:"对不起。"

  他连忙阻止我:"不要说对不起,也不要说谢谢,说得太多了,会显得陌生。"

  "该说的时候还是想说啊。"我无辜地说。

  "换别的方式吧。"他悄声答。

  我不由地笑起来,男女之间的对话,说着说着就有些暧昧,但这就是恋爱里的小趣味。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也许,乐观地想,从邹月的恋爱开始,一切都会有转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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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0:08:4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一)

  晚上,林启正再次外出会客,我窝在房间的沙发里看电视,看着看着睡着了。

  脸颊上有麻麻痒痒的感觉,生生将我从梦里惊醒,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拂开,触到了一张脸,眼一睁,他就在我面前,用下巴的胡茬蹭我的鼻头,带着浓浓的酒味和烟味,但表情却出奇地愉快。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件事我摆平了。"见我醒来,他略带兴奋地说。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很高兴,忙问:"真的吗?完全解决了吗?"4

  他一边点头,一边凑上来吻我的脸。

  "会怎么处理?刑事部分也不追究了吗?"我推开他,认真地追问。

  他表情赖赖地又压过来:"告诉你解决了,就别问了。现在……我可不是你的当事人。"

  "税款总是要补的吧?做假帐也可以不管了吗?……"我还在问着,他却用力将我抱起,走进了卧房。

  两个人一同摔进了柔软的席梦思里,我的职业精神被摔得无影无踪。很久没有见到他如此轻松的表情,我伸手呵他的痒,他笑得像个孩子,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和那个可爱的酒窝。

  我突然欲望爆棚,竟一用力,返身将他压住。他很惊讶,瞪眼看我。我不怀好意的诡笑:"老实交待,今晚找的是男还是女?用的是金钱还是美色?"

  "报告,今晚上半场见的是男人,用的是金钱。"他笑笑地答,双臂稍加使劲,将我搂入怀中:"现在进入下半场,开始动用美色……"

  我们以加倍的快乐结束了在北京的最后一个夜晚。

  第二天,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两人坐飞机返程。一路上,谈笑风生,他与我说起国外读书时的趣事,竟逗到我前仰后合。

  "我从不知道,你还会说笑话。"我抚着掌称赞。

  "我除了有钱以外,优点还很多呢,你慢慢发现吧。"他得意地回答。

  飞机落地,两人起身,他随手开机,旋即铃声乍响。

  他走在我前面几步,接通电话,低声与人交谈起来,说着说着,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干脆停在了过道里。

  "发生什么事?"我敏感地问。

  他眉头紧皱,颇显为难,踌躇许久后方道:"心遥昨晚过来了,现在正在接机口。"

  我心往下一坠,空荡荡的,只觉张皇失措。他望着我,也是满脸的愧疚难当。

  但我马上就缓过神来,镇静地对他说:"那你先出去吧,我等你们走了之后,再过去。"

  他扶住我的肩:"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来,我并没有通知她。"

  "没关系,反正出了机场,也是各走各的。"我面带微笑。

  "傅哥的车会留在停车场等你。"

  "不用,我自己坐大巴走。"

  "听话,好吗?"他温柔地坚持说。

  我只好点点头。

  他将我搂在肩头,轻轻拍了拍,好似安慰,然后转身向下行的自动扶梯走去。

  我站在拐角的立柱后,盯着他的背影,只见他走出接机口,便立刻有一群人蜂拥而上,其中,一个娇俏的身影,站得最近最亲昵,林启正低头与她交谈了几句,相伴走出了机场,走出了我的视线。

  多登对的夫妻俩,人海茫茫,也只有她,可以随时随地,不问理由和出处,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身边。

  现在仿佛有两个我,一个,呆若木鸡地站着,望着那个可爱的小女人,眼中满是嫉妒的火光,另一个,则站在一旁,发出冷冷的嘲笑,真是活该,做妾就是做妾,是你自己选的路,到头来也只能躲躲藏藏……

  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远远看见傅哥的车停在路边,我连忙偷偷走开,跑到旁边的巴士站,上了机场大巴。

  虽然下了狠心在做那个见不得光的女人,但并不代表我必须接受他的所有安排,前面是他明修栈道,后面轮到我来暗渡陈仓,我才不要这样!只要不在他身边,我就应该是自由的。

  大巴开上高速路,我想着要给傅哥打个电话,不论如何,没必要令他傻等,伸手进皮包里去找手机,摸着摸着,突然在大大小小的杂物中触到了一个异物,掏出一看,竟是那个在北京开了票而没有付款的钻石项链。

  我将项链握在手中,一时惊诧,灿烂的阳光透过车窗投射在它身上,使它显得璀璨夺目,邻座的女士不禁出声赞叹:"天啊,真漂亮!"

  我有些尴尬,忙干笑两声说:"是假的,很像真的哦。"

  "这是假的?"那女的一听这话,居然从我手中将项链抽过去,仔细端详:"和真的一样,在哪里买的?我也去买一条。"

  "朋友送的。"我赶忙将项链拿回,放进包里,眼望窗外,不再与她讨论。

  她兀自在感叹:"现在的假首饰,真是做得好……"

  我这辈子戴过的最好的首饰,是与左辉结婚时花一千多块买来的白金戒指,离婚之后,就关进了抽屉里。如今,却有一条26万的项链,镶满了大大小小的钻石,静静地躺在我的包中,当时开出那张票来,只是为了赌气花钱,并不是真正想要拥有,他悄悄买来,一定以为,可以换我一个惊喜。

  不过,很可惜,我完全没有开心的感觉,相反,只觉得荒唐可笑。这样一条钻石项链,合该是富家小姐,穿梭于衣香鬓影的舞会中,在性感的晚礼服挤出的乳沟上,炫耀的玩意儿,与我有什么相干?我拿来又有何用?

  想想真是让人沮丧,这样的礼物,对我而言,已是高攀,更何况,那送出礼物的人。

  

  下了机场大巴,拎着包,我心惊胆战,看着每个路人都好似抢劫犯,连忙就近找了个银行,租了个保险箱,将项链连同那张信用卡,一并存好,这才安下心来。

  他的电话至,背景照旧极安静:"你还在机场吗?"

  我惊觉自己被那条项链一打岔,完全忘了要给傅哥打电话:"对不起,我忘了告诉傅哥,我已经坐大巴回来了。"

  "你怎么又是这样,不是说好了吗?"他的语气有些不悦。

  "我自己可以走,不用接。"我也不示弱。

  许是心有歉意,他的语气马上缓和下来:"那我打电话让傅哥回来,他还守在机场等你。刚才听他说还没接到你,我很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又不是小孩。"

  "对不起,心遥明天就会走,她是听说我遇到了麻烦,所以过来看一下。"他开始解释。

  "是吗?看来她挺关心你。"我真讨厌听到他这样亲切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但我力图让自己显得豁达随意。

  他一时无言以对,半晌后方说:"我再与你联系。"

  "好。"我用力点头,接着说:"那条项链,谢谢你。"

  "没什么,你喜欢就好。"他没有表功,只是淡淡地回答。

  与他说完再见,我合上电话,站在路边,想拦下一部的士回家。但是,真不巧,每部车上都坐着人,一辆辆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我耐心地站着,望着车子驶来的方向,心里对自己说:别着急,总会有的,总会轮到我的,再等等,再等等吧。的

(五十二)

  好不容易拦上一部出租,回到家。打开门一看,房里一片狼籍,邹天、邹月、丁甲,还有那个新郎倌高展旗,居然凑成一堆在打麻将。

  见到我,高展旗大叫:"美女,来来来,帮我摸两把,这几个小家伙都快把我榨干了。"

  "当然是榨你,难不成你还赢他们的钱?"我反驳道。

  "情场失意啊,为什么赌场上也会这么背?"他叼着烟,发出惨叫。

  邹天在旁边做注解:"姐,高大哥被她老婆赶出来了。"

  "呵,这一天也来得太早了吧?"我幸灾乐祸地回答。

  "不打了,不打了。"高展旗把牌一拂:"走,我请你们吃饭去。"

  四个人一同下了楼,邹天走在头里,丁甲慢了半步,和邹月并肩而行。而我,则与高展旗落在最后。

  "那个男孩在追小月?"高展旗问我。

  "别人都已经是大学讲师了,还什么男孩?"

  "是吗?失敬失敬。我还当他和小天一样,是研究生呢。"

  "觉得怎么样,般配吗?"

  "不错,可惜小月好像对他没什么兴趣。"--这家伙,倒是观察仔细。

  "女孩子害羞一点,可能没表现出来罢了。"我故作乐观。

  "害羞和没兴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聪明的男人一看就知道。"高展旗摆出专家派头。

  我斜眼打量他:"你别吹牛了,你看得出来,你老婆在蜜月里会把你赶出家门吗?"

  "NO!其实不是她赶我,是我自己趾高气扬走出来的。我跟你打赌,今晚她一定会打电话求我回家。"

  "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而且我告诉你,今晚她不论怎么求我,我都不会回去!女人嘛,第一次吵架就要让她尝到厉害,体验到危机感。"

  我笑,无言。

  "听邹天说你国庆节还要出差,老实交待,干什么去了?欧洲还是美洲?"他低声凑在我耳边问。

  我赶紧推开他,紧张地看了看邹月:"别瞎说,顾问单位有急事要处理!"

  高展旗"嘿嘿"干笑。

  我们在路边的小店里,胡吃海喝了一顿。高展旗又提议去泡吧,他拍着胸脯说,我可以免单,不去白不去。

  其实我并不喜欢那种喧闹的场合,但是今晚,一个人呆着无异于煎熬。于是,大家又挤进了高展旗的马自达里,来到了城中最火爆的一个慢摇吧。

  酒吧内音乐震耳欲聋,射灯光怪陆离,男男女女看起来表情恍惚。高展旗招来待者,熟稔地点了洋酒和小吃,而邹月、邹天和丁甲也都迅速地进入角色,拿着色子嬉闹起来。我打起精神,也投入了战斗。

  今天我的游戏水平超低,不停地被罚喝酒,兑了绿茶加了冰块的帝王十二,喝起来确实味道不错。的

  虽然在玩在闹,我却不忘将手机紧紧地握在手中,酒吧里太吵,根本不可能听见铃声,只有握在手中,才不会错过来电时的震动,但是,整个晚上,手机一直很安静,安静到让我心烦意乱。

  忽然间,我在人群中看到左辉向我们走过来。"他怎么来了?"巨大的音乐声中,我凑到高展旗耳边大声问。

  "你们都喝了一千多了!他这个税老虎不来,我怎么免单啊?老板难道会卖我的帐?"高展旗同样大声地回答我。

  "我来付就是了,何必找他,一千多就一千多。"f

  高展旗向我竖起大拇指:"你真牛,有了靠山就是不同,下次再找你请客!"

  我狠踢他,他只是傻笑。

  这边,左辉已走进了我们的卡座,"还需不需要点其它东西?酒还要加吗?"他避开我的目光,大声地与高展旗交谈。

  高展旗指指我们几个:"你问她们吧,一个个都是酒神。"

  邹天几个热情地与左辉打起招呼,"姐夫姐夫"地喊,喊得丁甲望着我,莫明其妙。

  左辉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说:"还想要什么,随便点,我已经跟老板打过招呼了。"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因为我始终沉默的手机,也许是因为那天晚上他说过的伤感的话,总之,我望着他,竟露出灿烂的笑容,点头说"谢谢"。

  他毫无防备,一时手足无措。

  高展旗端过一杯酒:"来,来,来,兄弟,喝两杯。"

  左辉接过酒一饮而尽,高展旗顺势将他让座在我身边。

  正此时,手中的电话开始震动了,我满心欢喜,一跃而起,向出口奔去。

  出口处人来人往,同样热闹非凡。手机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难道林启正的手机也有没电的时候?我不禁纳闷。

  刚才在音乐声中练出的大嗓门一时半会儿降不下来,我大声地对着电话里喊:"喂!"心里急不可耐地想要告诉他,今晚其实我过得有多快活。

  但是,电话里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邹律师!"

  "哦……你好,哪位?"我赶紧把声音调整为正常状态。

  "我是白丽啊!"

  白丽?白丽?我在头脑中紧急搜索,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

  "我们家展旗和你在一起吗?"幸好她马上自报家门。

  "在一起,不过现在他不在这里。"我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你找他吗?"

  "是啊!打他的电话他不接,请你告诉他,让他打电话回家,我有事找他。"白丽在电话里十分客气地拜托。

  "好的,好的,待会儿见到他,我就告诉他。"我忙不迭地答应。的

  挂了电话,我没有立刻返回,而是站在街边,深深呼吸着夜晚清冷的空气。已经凌晨一点了,这么漫长的夜晚,林启正居然都找不到一个给我打电话的空档,他在干什么呢?我有些狭隘地浮想联翩,心境复杂。

  "怎么还不进去?不想玩了?"有人在我身旁说话。我一扭头,是左辉。

  "高展旗呢?他老婆找他,打到我手机上了。"

  "已经醉得差不多了,再三叮嘱我,今晚要睡我家。"

  "没见过他这样的,刚结婚就吵架,以后怎么过?"我感慨。

  "各人有各人的过法,不吵架不见得就有幸福。"左辉回应了一句。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我们的从前,回眼望他,正与他眼神相碰。我并无甚感觉,他却连忙把眼神移开,仿似触动了心绪。

  "左辉,你还是忘记以前的事,再去找个更适合你的人吧。"我良心发现,诚挚地说。

  他默不作声,良久方道:"我始终担心你,现在见你这样,我更担心。"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找到好的男人,自然会嫁掉!"我戏谑地说。

  "如果你真的爱上了林启正,你眼里怎么还会看上别的男人?可是,如果你真的爱上了林启正,你又怎么才能把自己嫁掉?"左辉说得很慢,很中肯。

  今夜我一定是极徬徨极迷茫吧,因为,我居然,开口与前夫讨论起这个问题。"不结婚也可以啊,除了不结婚,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怎么会没有区别?心里是空的。邹雨,这样的爱,我试过,心里是空的!现在是秋天,还好,如果到了冬天,一阵风吹过来,你会觉得那阵风可以直接从你的身体穿过去。多少钱多少甜言蜜语都不顶用,每个人看你的眼神,都像是嘲笑。"

  听到他的话,我有些不寒而栗,但我依旧嘴硬:"我不会这样,我自己有本事赚钱,不需要靠他生活!"

  "其实所谓名分,婚姻,说到底,无非就是为了争个尊严,给自己一个交代。尤其是你,邹雨,你的性格一向磊落,女人中都少有,怎么过得了那种躲躲藏藏的日子?"

  心事总是被他说中,我无法掩饰自己的困惑,轻叹一口气说:"已经开始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结束?如果可以离开他,其实是再好不过……"

  "我知道,林启正,毕竟不是寻常人。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只能说,将来如果有机会走,就一定要走,不要留恋!你一定要记得给自己留有余地!"左辉的话里,充满怜悯与担忧,多么有趣的人生,不知从何时起,在感情的路上,我与他由敌人,变成了患难之交。的258be18e31c8

  手机紧握在我的手心,依旧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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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0:09:30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三)

  这天晚上,高展旗烂醉如泥,幸好丁甲会开车,才没把他的马自达留在酒吧门口守夜。遵照他清醒时的指示,我们七手八脚把他架回左辉的家。

  第二天清早,我被手机铃声惊醒,下意识翻身起床去抓手机,一看号码,终于是他。

  我握着手机,坐在床边,让头脑清醒片刻,这才接通了电话。

  "起床了吗?"他温柔地问。

  "没有。"

  "还在睡?快九点了。"

  洋酒影响深远,我的头仍在些发胀,支吾着说:"哦,这就起来。"

  "昨天回来后一直在忙,等到有空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想着你已经睡了,所以没有打电话。"他长长地解释着。

  忙什么?我真想反问一句,但理智告诉我,这是一等一的蠢话。于是,我只淡淡地答:"你忙你的,不用总想着给我打电话,有时间再联系。"--虚伪,但够风格。

  果然,他再度羞愧:"对不起,你还好吗?"的

  "好得很,我得起床上班去了,节后第一天,去太晚了主任骂。"我爽朗地说。

  "有件事……"他话语忽有些迟疑。

  "什么事?"

  "心遥昨天提到说,她今天可能会与你联系。"

  "她找我干什么?"

  "她有个合同,想请你提些建议。"

  "你不会告诉她,现在你们公司由高律师负责吗?"我感到不快,林启正有责任避免这样尴尬的场面发生。

  "她信任你的专业素质,坚持要与你联系。"

  "今天我关机好了。"我赌气说。

  "其实没关系,她只是电话咨询一下,一个很小的合同,你当一般的案子答答就可以了。"他安抚我。

  "我会转介给高展旗。"

  "那也可以,你自己看着办吧。晚上一起吃饭吗?"

  "再说吧。"我情绪不佳,回答得很不痛快。

  "……我再打你电话。"他同样敏感,没有坚持。

  将电话扔在一边,我呆坐床头,凝视着墙上的挂历,十月十八日,马上就要到了。

  

  到楼下,将高展旗唤醒,我坐着他的车一同上班。

  事务所楼下,我甫下车,忽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操着尖利的嗓音直冲上来。"邹雨,你这个狐狸精,勾引我老公,看我怎么收拾你!"呼呼生风的手掌转眼间已到眼前。

  幸好我身手敏捷,头一偏,躲过了攻击。

  这厢,高展旗迅速赶到,将刺客拖离我的身边。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他的夫人白丽,虽在丈夫的怀里,她犹自恶狠狠地看着我,嘴里叫嚣不止:"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勾三搭四,现在又来勾引我老公,我告诉你,你小心点,早晚会有报应!"

  高展旗吼叫着让她住嘴,周围已有路人好奇地围了上来。

  我啼笑皆非,拎着包转身向所里走去。走了几步,觉得意犹未尽,又回转头来到她俩身边。

  见我杀个回马枪,白丽竟一时停了嘴。我直逼到她眼前,轻轻地说:"如果我想勾引你老公,根本不用等到今天,哪还轮得到你来争风吃醋?"

  说完,我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去。她在我身后沉默了几秒,旋即爆发出更猛烈的咒骂。

  有时候会设想过这样的情节出现,甚至这也是我早已练习过的对白,但是,没想到,却从高展旗这里得以应验。多好笑,在别处种的恶果,在此处得了报应。

  我扯着嘴角,带着莫明其妙的笑容走进办公室,开始工作。

 

  上午十点,我的房门被轻轻敲响,我从案卷中抬眼,一张清秀可爱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受到惊吓,腾地站了起来,口里下意识地打招呼:"江小姐?!"

  她怎么来了?林启正为何如此不能控制局势,不是说好了只是电话咨询吗?何曾料到需要短兵相接?我笑容满面,心里却恨恨地埋怨。

  江心遥脸上洋溢着笑容,口音依旧带着浓浓的香港腔:"邹律师,不好意思,打扰你。"

  "没有没有,请坐!"我分外殷勤,仿似无意地随口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办公?"

  "你原来给过我名片啊,你忘了吗?"

  "哦,是的。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我懊恼不已。

  江心遥从包中掏出几张纸,递到我面前:"我的几个朋友捐了点钱,想重修一下启福寺供奉观音的那个佛堂,寺里方丈写了个协议,我想请你帮我看一下。"

  我赶忙回答:"现在致林的业务已经转由我们所的另外一位律师负责,不如直接请他帮你看一下?"的a597e50502f5ff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阿KEN也是这么说啊,可是,我这又不是公司的事,是我私人的事,我觉得和你有缘啊,所以还是想找你,咨询费我会照付的。"她嘟起嘴,用娇宠的口气喊着林启正的英文名,听在我耳里,让人窒息。

  "不是这个意思,江小姐,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就帮你看一下。"我只好应承。

  她笑了,很满足的表情。她的脸不施粉黛,太阳色的皮肤,光滑细腻。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额角处可见毛茸茸的新发,甚是可爱。关键是,她居然穿着一套奶黄色的运动衣,看上去就像全身流淌着奶油和蜂蜜,香甜可口,也许,只有心无旁鹜的人才敢穿这样的颜色。

  无法,我只得埋下头研究那个协议。念经修佛的人写出来的协议,完全不知所云,我只得另起炉灶,花了近一个小时,重拟了一份协议。

  "谢谢你啦!这边律师一个钟要多少钱,我会付的。"接过打印好的协议,江心遥显得很高兴。

  "不用不用,你是做善事,我理应帮忙。"我忙说,心里盼望她尽快离去。

  "我让阿KEN过来接我,直接去机场。"她说着,拨通了电话。

  我起身走出办公室,实在不想见她与林启正对话时的样子。

  没过两分钟,我的手机爆响,林启正打了过来:"你在哪里?"

  "在所里。"的

  "心遥怎么跑到你那里去了?"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紧张。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站在门外压低声音说:"拜托你赶快把她弄走!"

  "我马上过来!"他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两口气,调整好情绪,重新走回办公室。

  "怎么样,林总就会过来接你吧?"我大声地刻意地问。

  "对,他马上过来。"她微笑着回答。

  我坐回座位,拿起自己的茶杯喝水,暗暗计算林启正还有多久能来解这个僵局。

  她走到窗边看风景。窗外工地上一片繁忙,灰尘满天。室内一时沉寂,令人不安。

  虽已相处许久,但有一个话题我们一直没提及,是说,还是不说?我掂量再三。最后,暗自下了决心,清清嗓门,甜美地说:"恭喜你好事将近。"

  她回头,笑容灿烂:"谢谢!其实我们这一次也会邀请一些好友去香港参加婚礼,昨天我还和阿KEN商量着是不是也请你去,因为你是我在这边唯一认识的朋友。"

  听到这话,我哑然失笑。真荒唐,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怎么会想到请我?或者,该不是话外有音,敲山震虎吧?

  但是她无邪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让我打住了无端的怀疑。我只得客套地回答:"我们这种人,哪有资格参加啊?"

  "不会,都是些好朋友而已。只是香港挺无聊,也没什么好玩。"她似乎真的在思考请我参加的可能性。

  我连忙打断她的思路,聊起其它的话题。

  林启正很快到达,我起身送客。江心遥却说:"来,和我一起下去,我有样礼物送给你。"

  我摆手推辞,直往后退,她却执意牵着我的手,拉我向楼下走去。

  见我居然和江心遥一起下了楼,站在车边的林启正脸色微变。

  江心遥兴致勃勃地喊:"KEN,我的行李箱呢?"

  林启正打开车尾,江心遥钻进去翻找。我站在一旁,万般无奈。余光可以看见林启正一昧盯着我,我作势四处张望,只当不知。

  片刻,江心遥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然后退到林启正身边,抬头对他说:"邹律师帮我改协议改了很久,又不收我的钱,我把那幅唐卡送给邹律师。"

  "嗯,好。"林启正闷声说。

  我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丝绸画,拎开来一看,是一尊佛像,眉目慈祥。

  江心遥在旁解释:"这是藏传佛教的观音图,是我托西藏的朋友找来的,很美,对不对?送给你。"

  其实在我看来,所有的菩萨都差不多,没什么美丑之分。但她一份美意,我只好迭声称谢。将画收好。无意中,撞见江心遥身后,林启正深深的关切的目光,一时间,感到脸上的笑容已无法维系。

  幸好江心遥转身上车,终于救我出苦海。

  站在路边,目送这台庞大的陆虎扬尘而去,掘土机的轰鸣响在耳畔,我竟忘了掩住口鼻,灰尘的气味,干燥、烘热,气势汹汹地直冲丹田。

  

(五十四)

  正当我站在路边出神之际,有人凑在我耳边说话:"刚才那女的是谁啊?"

  我吓了一跳,回头,见到高展旗的脸,隐隐的,他的面颊上竟有红色的指印。

  他望着我,继续问:"是林启正的老婆?"

  我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邹雨,你没戏了。"高展旗的口气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我没搭理他,转身上楼。他跟在身后继续聒噪:"这么漂亮,这么有钱,你完全没有竞争力嘛。还是现实一点,考虑考虑身边的人。我是决定离婚了,跟那个疯女人没办法过下去,简直变态!到时候,你也是离婚的,我也是离婚的,谁也不欠谁。我们两人在一起倒也还合适,怎么样?考虑考虑吧!"

  "你以为你想离就能离,当心你老婆逮着你殉情!即使不殉情,也会让你倾家荡产!"我尖刻地说。

  "那你不必担心,别忘了,我才是律师,怎么会不想好后路?"

  我走进办公室,把那个盒子甩在桌上。高展旗拿过打开,叫道:"哇,这是什么啊?看着阴森森的。"

  "叫什么唐卡?西藏的东西。"

  "林启正送你的?"

  "不是。"

  "是他老婆?"

  我没有接话,以示默认。

  "没事儿送你这个干什么?有钱人真是怪怪的。不会有什么喻意吧?也许在哪个地方写了诅咒的话。"高展旗拎着那幅画上看下看。

  我一把抢过来放回盒子里:"不懂就别乱说!干你自己的事儿去。"

  高展旗突然想起什么,凑过来说:"对了,林启正的公司和他老婆的那个公司谈合并的事,有没有戏啊?"

  "合并?合并干吗?"我诧异。

  "你还不知道?前期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会将致林公司房地产这一部分单独拿出来跟那边合并,那可是致林最优良的资产。听说林启正的岳父老子准备向女婿交班,以后强强联手,林启正必然是风生水起,前途无量!"

  合并,意味着事业的飞跃,也意味着林家将与江家更加密不可分,但林启正却从未向我提及此事。也许不必提吧?我想,或者提了,也只是在心里多长了一根刺,记得我曾对他说过,不用给我全部,只要百分之一就好了,果然,他只给了我百分之一。

  我心思辗转,高展旗尤在耳边煽风点火:"这么大的事他都不告诉你?合并以后恐怕总部会移到香港去哦,到时你怎么办?金屋藏娇?也好,总之得不到人,就想办法搞点钱,你可不能手软!……"

  我忽转头,望向他大吼:"你在这里啰嗦什么?给我滚远点,我的事以后你少自作聪明,多嘴多舌!"

  见我发火,高展旗知趣,高举双手以示投降,灰溜溜地窜出门去。留下我,楞楞地站在窗前,脑中一片空白。

  

  下午所里开会,合伙人济济一堂,商量三季度的分红方案,最近形式大好,个个喜笑颜开,除了我。

  手机响,是林启正。

  我习惯性地走出会议室,拐弯站在楼道顶端的小阳台上。他该是要约我吃晚饭了吧,忽然,我觉得兴趣索然。

  "几点下班?我来接你。"果然,他在电话那端问。

  "哦……还在开会,今晚可能要加班。"我支吾地答。c

  "是不是……不高兴了?"他试探地问。

  "没有没有,这很正常,早晚会遇见,而且她也挺好的,真的是要加班,赶一个合同,会很晚。"我很真诚地回答,语气语速均十分自然。

  他似乎有点失望:"是这样啊!那你加完班,我来接你回去?"

  "我再打你电话吧。"我欢快地说,然后欢快地与他道了再见。

  脸上的笑容是僵硬的,一定也很丑陋。这一次的拒绝,其实并非气恼,而是胆怯,没有办法坐进那台车,也没有办法靠近他,某人的气味应当仍未散尽。

  我望着远处开始落山的太阳,心里暗自责备自己,邹雨啊邹雨,总之你是学艺不精,修炼未到,还是做不到收放自如。

  长叹一口气,继续回去开会。里面的人,已经为了分红的具体数额吵得不可开交。

  散会,走出会议室,已经六点,那些小姑娘小伙子居然都坐在办公桌后头,表情严肃。

  高展旗怪叫:"郑主任,是不是你今晚通知聚餐啊?都等在这儿呢?"

  郑主任回复:"没有啊。"

  "高律师请好了,这次你拿得最多,正好我晚上也没饭吃。"我回头加了一句。

  "请你那是随传随到,就看你给不给我机会。"高展旗跟在我身后答。

  "好久没打球了,今晚去杀几局吧?"我心情苦闷,于是建议,边说边踏进办公室。

  转眼,赫然看见林启正站在办公室中央。

  高展旗在身后也被吓倒:"哟,林总!"

  林启正没有回答他,走过来,低头望着我说:"现在有时间了吗?"

  "我……本来是有事的,不过推迟到明天……"我红着脸想圆谎。

  "我在楼下等你。"他低声说,向门外走去。6

  听见身后郑主任殷勤招呼:"林总,欢迎欢迎!有什么事吗?一起用个便餐吧?"

  "不用,我还有事,先告辞。"林启正淡淡地答。然后是郑主任渐行渐远的送客声。

  我闷头回到座位前收拾东西,高展旗继续不识时务地打听:"你们吵架了?"

  "少说两句,别给我惹麻烦!"我告诫他,拿起包出了门。

  几个小姑娘跟在我身后一道下楼,叽叽喳喳地也在打听:"邹姐,林总找你什么事啊?""是啊,等你半个小时,还不让我们进去喊你,结果见了面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工作上的事,拿个材料。"我敷衍地答。

  几个人继续议论:"害我们以为有什么事,都吓得不敢走""你不是不敢走,而是不想走吧?""嘻嘻,真的很英俊哦!我送水进去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五官真是没的说。""不过好像挺酷的,没什么笑容。我朋友在他们公司,也说他很严肃,不好接近。""那当然,太好接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找他借钱。""还有,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投怀送抱。哈哈哈……"

  我无奈,只得跟着傻笑。

  下得楼来,他的车就停在路边,碍于身旁的同事,我只能慢慢地向前走去,一直走到路口,小姑娘们才分头散去。再一回头,却见他的车,竟在自行车道上逆行着,跟在我身后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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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0: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七)

  第二天,我想着近日耽于玩乐,工作完全搁置一旁,毕竟不妥,于是,直接去到办公室处理公务。

  正在和顾问单位通电话,高展旗气喘吁吁冲进来,挤眉弄眼地示意我挂电话。

  我莫名其妙,只好长话短说,收了线。

  "怎么啦?你老婆追杀你?"我问。

  "别开玩笑。出事了!"高展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什么事?"

  "打你电话你又不开机,打家里没人接,打办公室老是占线,我本来上午九点开庭,只好跟法官请假推后半小时,到这里来碰你,幸好……"

  "说重点,出了什么事?"我打断他。

  "左辉被省纪委双规了!"

  我大吃一惊,连忙说:"不可能!我昨晚还看见他!"

  "今天一早,他,还有主管局长和局长,一起被带走的。他托一个同事打电话给我。"

  "很严重吗?"

  "据说是中纪委直接督办的案子,当然严重!"高展旗表情严肃。

  我随手用座机打左辉,果然是关机的提示音。我抬头问:"你有什么办法可想?"

  "我哪有什么办法?双规期间律师不能介入,搞不好背个伪证的名头,吃不了兜着走。"

  "是啊,现在我们确实什么也做不了。"我无奈地摊开双手。

  "错!"高展旗做了一个否决的手势:"我一早急巴巴地到处打你,就是因为左辉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他凑近我,一字一句地说:"这件事只--有--你--能--救--他!"

  "我?!"我难以置信地重复。

  "是!你仔细想想,于私于公,左辉最有可能得罪的人,是谁?"高展旗表情神秘。

  我忽然领悟到他的意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他倒也没再多话,转身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我的意思带到了,你自己考虑一下吧。我要迟到了,先走了,先走了!"

  我拎起座机拨通林启正的电话,他很快接通,劈头就问:"为什么手机一直关机?"

  "你在哪里?"我没回答他,只是问。

  "在家里。"

  "我想见你。"

  "那我过来接你。"

  "不用,我马上过来。"我挂了电话,匆匆出了门。

  走到门口按门铃,他走过来开门,只见他已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再一低眼,门边正放着他常用的皮箱。

  我心里明了,只淡淡地问:"什么时候的飞机?"

  "中午12点。"他的回答有些局促。

  我点点头:"还有时间吗,我有件事想问你。"

  "进来。"他将我让进客厅,我转身,他双手背在身后,望我,仿佛严阵以待。

  "我今天听说左辉被双规了,是你干的吗?"我直奔主题。

  他的眼神有些失望,脸上却很淡定:"是的。"

  "为什么?"

  "反腐倡廉,是国家的政策。"

  "就像你说的,他只是个办事员,何苦拿他开刀?"

  "不拿他开刀,我如何才能整到他的上司?他自己站错了队,跟错了人,不能怪我!"

  "原来你去北京,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有些不满。

  "当然,如果只是想让税务局罢手,我根本不需要跑到北京去四处游说。说实话,这件事,真正想害我的,是林启重。我不能整他,但我想让别人看看,帮他做事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想到你会对这件事感兴趣。"他的表情越来越倨傲。

  我一时气结,反驳道:"自己偷税漏税,还怪别人不能查,你这是强盗逻辑!"

  "做我们这一行,哪个能说自己没有干过这些勾当,他查我,就是整我。你是个律师,怎么会这么幼稚?"

  以往当我不快时,他总是相当克制,今日竟咄咄逼人。我瞪着他,他站在那里,表情漠然,眼神却无比锐利,我忽然感到他是那么疏远陌生。

  我们之间沉寂下来,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由于走得急,溅上一些泥点,格外碍眼。

  虽然很不情愿,虽然有失颜面,但当我想到左辉即将面临的漫长痛苦的双规生活,我还是鼓足勇气,抬头问:"你可不可放过他?"

  "不可以!"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第一次听到他对我说出这三个字,第一次,他如此强硬地拒绝了我的请求,第一次,他在我面前完全占了上风,第一次,他的表情如此决绝,就像要亲手将我抛弃。

  应该甩门而去吧,这样,才显得我气宇轩昂,与众不同,但是,我望望他,再望望他身后的那个皮箱,想到这一次的分别,意味着什么,气馁、伤感便交织在一起,让人虚弱。我强硬地瞠视着他,内心其实已失去主张。

  他似乎想避开我的目光,别过脸,望向窗外,许久,黯然地说:"我以为你来找我,是知道我马上要走,来告别,或者来挽留,或者,哪怕你来骂我贪图权势,骂我玩弄了你,骂我不负责任、卑鄙下流,我都会很感动。可能真正贪心的人是我吧,我一直都想在你脸上看到嫉妒的表情,但我从来就没有看到。"

  他转头望我,我的表情其实已经僵硬了,但不知如何才能松懈下来,心里虽有千般反复,耳里却只听由他继续说:"在你心中,有个天平吧,我和左辉,各占一端吧,不管谁落难,你都会难过,你都会出头,因为,我们都一样重要,对不对?"

  我对他的爱,比起曾经与左辉的爱,何止千倍,我为他所受的煎熬,比起当年与左辉分离的痛苦,更是完全不可比拟。我不表达,不代表我没有承受。可是,他这样揣测,这样比较,令我失望至极。

  我的斗志在瞬间苏醒,我一扬下巴,利落地答道:"那么,在你的心中,也有个天平吧,我是不是很荣幸地,也和那个江心遥各占一端呢,不管谁不高兴,你都会想法讨好。当然,我可不敢说我和她一样重要,因为,你的选择,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启正表情愕然,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还击。

  而我,勇气已在内心冒头,爱情开始退居其次。我拂了拂头发,潇洒地说:"你要整左辉,随便你,现在你也该去机场了,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说完,我大步向门边冲去。

  他冲过来,拦住我的去路,仿佛指责地说:"你打算就这样和我说再见吗?"

  我抬头看他,镇定地问:"那要我怎么样,要我哭吗,要我求你别抛弃我吗?要我拉着你的衣袖,让你赶不上飞机吗?这样有用吗?你会改变你的决定吗?到底是我幼稚还是你幼稚?"

  "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不会?"

  "我不用试,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你很想看我出洋相,是不是?"

  "那是出洋相吗?说你爱我,说你想和我在一起,是出洋相吗?"

  "难道不是吗?去要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会惹人耻笑。"

  "如果真的爱,就会去争取。如果不够爱,就可以无所谓。当初我问过你,如果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还会不会爱我,是你say no ,不是我!"他大声地回答。

  我退后两步,同样大声地反驳:"林启正,你别把责任往我身上推,现在不要,以后也不要。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如果让我做那个劝你吃苹果的蛇,对不起,我不会干!而且,我还要说,到目前为止,你的选择完全正确,马上你就要接管江家的生意,这就是证明!"

  他逼近一步,"你都知道了?很荣幸得到了你的肯定,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你从来不和我讨论我们的将来,从来不向我要任何承诺,那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如果我用爱也讨好不了你,用钱也讨好不了你,那么,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两个人开心就在一起,如果不开心,如果无法两全其美,那就各走各路!"

  "两全其美?是指你,还是指我?"

  "我们都能两全其美,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

  "我不要!"他逼近我,盯着我的双眼,大吼起来。"我从来就不想两全其美,我永远不会同时爱两个女人,你也不能,绝对不能!"

  我忽然无言了,从他的眼里,我看见他内心的痛苦,和我一样,那种正在沸腾的,无法压抑的痛苦,折磨得我们只能这样彼此猜忌与指责。这是何苦呢?

  我的心软下来,伸手过去,轻轻抚摸他的下颏,就像是要安抚一个满心委屈的孩子。这个举动,几乎令他崩溃,他猛地伸手过来,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口里喃喃地说:"邹雨,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会失去你?总觉得你有一天会离开我?总觉得你看着我的样子,就像随时想要跟我说再见?……"

  我还来不及回答,只听见门铃炸响,他放开我,转身走到门边,镇定了一下情绪,打开门。

  门前站的是傅哥,见我和他站在门内,有些不好意思,提过门边的皮箱,低声对林启正说:"时间不早了,林董已经出发了,我们可能得快点。"

  "好,在车库等我。"林启正闷声答,再度把门合上,走回我身边,说:"一起走吧,你去哪里,我送你。"

  我的心在往下沉,往下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的a67f096809415ca1c9f112d96d27

  我望着他,摇摇头:"不,我宁愿在这里和你分手,也不要在你去机场的路上和你说再见。"

  他马上答:"不是分手,我很快就会回来,一个月以后,我就回来。你要等我!"

  我轻轻地点头。

  他双手扶着我的肩,表情郑重地说:"而且,虽然你从不问我,但我还是想说,请你给我三年时间,我会自立门户,离开我父亲,也离开江家,到时候,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他将放在我肩上的手用力按了按,仿佛为这个承诺作一个注脚,然后,立刻转身出了门。

  门在我面前,轻轻地合上,门锁发出了微弱响声。

  我望着那扇门出神了几秒钟,转身走上阳台,尽管只是12楼,尽管有着齐腰高的护栏,但一眼望下去,仍旧让我直冒冷汗。我只能死死抓着门框,尽量探出头,盯着车库的出口。虽然我知道我能看见的不过是一台吉普车,但是,那毕竟是未来的一个月里,我与他之间最近的距离。

  不一会儿,他的车缓缓地驶上了坡道,傅哥的车跟在后面。上了坡后,他的车开始加速,往右一拐,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抓着门框,看着正午奔流不息的车河,心乱如麻。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畏惧的离别吗?为什么会如此结束,曾经想像的那些缠绵伤感、痛哭流涕的场面都没有出现,甚至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有爱就够了吗?有爱就有信仰了吗?有爱,就可以熬过一个月,熬过三年吗?有爱,就可以永远地相信,永远地等待吗?

  我一片茫然。我想,林启正的内心,也是一样。

(五十八)

  我以为未来的一个月里,我会沉浸在痛苦的想象中,想象着远方那座繁华的城市里,我最爱的人是如何与另一个女人喜接连理,我也会因为这种痛苦的想象而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但是,让我寝食难安的远非此事,就在我和林启正道别后的那个夜晚,接到家乡的电话,母亲突发大面积脑梗阻,住进了医院。

  我们三姐弟连夜兼程赶到医院时,母亲已经送进了特护病房,医生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家属吗?来,签收病危通知书。"

  我颤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之后的十多天里,我长驻在医院里,除了几个小时必须的睡眠,剩下的时间里,我就守在母亲的身边,昼夜服待,她已无法发声,无法进食,意志也几乎完全丧失,更严重的是,由于肾衰竭,她身体内无法正常代谢,任何药物对她都是新的伤害。我曾想过让她去省城的大医院,可是,以她的身体,如何熬得过几个小时的颠簸。

  邹月和邹天更是毫无主张,经常无助地问我:"姐,怎么办?"

  我没有办法回答他们,只是满心懊悔,也许,我把母亲接到身边,积极地寻医治疗,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望地看着她,慢慢地萎缩,慢慢地向死亡走去。

  林启正的电话还是每日必至,我努力掩饰着,不让他知道我的状况。没有必要吧,在他新婚燕尔的时候,告诉他这样不快的消息。

  高展旗经常会千里迢迢地赶来探望,努力说些打趣的话让我笑笑。有一天午后,邹月邹天都被打发回去休息,他陪我坐在病床前,手舞足蹈地与谈起他新认识的一个女朋友,我忽然疲惫地说:"老高,别说话了,让我在你肩上靠一靠。"

  他顿时安静下来,努力地挺直脊背,我将头轻轻地靠上去,闭目养神。

  许久,我开腔:"老高,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说真的。"

  "我做你的朋友做太久了,待遇可不可提高一点?"

  "不可以。在我这里,朋友是最高待遇。"

  "那个待遇比较低的人知道这件事吗?"

  我明白他指林启正,摇摇头说:"不,我没告诉他。"

  "为什么?"

  "他没必要知道。你也别说,好不好?"

  高展旗忽然叹了口气:"唉,邹雨,其实你过得真辛苦。"

  谁说不是呢?我的眼眶潮红了,闭着眼睛,靠着他的肩,不再言声。

  十一月五日的凌晨五点,我的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离开了我们。医生将白布遮住了她的脸,邹月和邹天跪在床前,痛哭流涕。我却一时头脑空白,只会呆呆地站着原地。

  二舅走过来对我说:"邹雨,大姨、三婕,还有表叔他们都在等消息,你赶快给他们报个信吧。"

  我懵懵懂懂地一个人走出病房,来到外面的停车坪里,开始拨号码。

  电话通了,响了一声、两声、三声、四声,看来大姨他们睡熟了,这时候报死讯,真是惨忍。

  我正准备挂机,忽然,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喂,这时候还没睡吗?"

  --是林启正!我以为我拨的是大姨家的电话,谁知,在下意识里,我竟把电话拨到了他的手机上。

  "对不起,我打错了。"我连忙说。

  "没关系。可是你怎么这时候还没睡,出什么事了吗?"他关切地问。

  漆黑的夜晚,我孤独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停车坪,深秋的寒意使我瑟瑟发抖。他温柔的问话击穿了我强撑的神经,我颤抖着声音,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启正,我很难过,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都是我的错,我早点带她去看病,我早点送她去换肾,我多陪陪她,和她说说话,就好了……我后悔死了!……都是我的错……怎么办?"

  "邹雨,别急,出什么事了?谁出事了?你慢慢说。"他在电话那头依旧镇静。

  刹那间,悲伤开始决堤而下,我双腿一软,坐倒在水泥地上,开始放声哭泣,边哭边对着电话里的他喊道:"启正,启正,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妈妈了!我妈妈死了!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启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妈妈死了,我该怎么办?……"

  林启正应该被我吓到,在那头不停呼喊我的名字,试图安慰我,我哪还有理智与他交谈,只知蹲在黑暗里,抱着手机哭个不停,直到手机因为没电而彻底关机。

  早上九点多,傅哥赶到了医院,在太平间找到我。

  我和他走到门外,他气喘吁吁地说:"这个地方不好找哦,我查了好几个医院。邹律师,节哀。林总打长途回来指示我,全权代表他过来帮忙安排,有什么可以做的,比如说,用人,用车,你尽管说。"

  "他在哪里?"这是我首先想到的问题。

  "在美国,好象是芝加哥,上次听他说过。"傅哥回答。

  此时我才想到推辞,我诚恳地说:"傅哥,不必了,我母亲只是一个小学老师,亲戚朋友都不多,所以明天的追悼会很简朴,没什么需要帮忙的,您还是回去吧。"

  傅哥连连摆手:"那可不行,林总指示我守在这里,我可不敢抗旨,当然,我站在这儿也不合适,有事你就打我电话。"说完,他好象想起什么,回身到车里,拿出一个崭新的手机。"林总还让我带个手机给你,估计你的手机没电了,让你换上。在路上我用车充已经充满电了,你放心。"

  我不肯接:"不用,我有充电器,可以充电。"

  "好了,好了,拿着吧,林总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要,他反倒不高兴。"傅哥边说边将手机硬塞到我手里,转身上了车。"有事打我电话!"他挥挥手,将车开出了医院大门。

  当痛痛快快哭完以后,我其实就已经后悔告诉林启正这个消息,也不知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会不会给正在蜜月旅行中的他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所以,我低头看着那个崭新的三星手机,暗自决定暂时不会让自己的电话开机,干脆打不通,反而令大家省心。

  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在问:"姐,傅主任怎么来了?"是邹月。

  "哦,他找我问一个合同的事。"我随口答,连忙将手机塞进口袋里。

  在太平间守了一夜,第二天上午8点,我们捧着母亲的遗像来到了殡仪馆。走进追悼厅,大家都被吓了一跳,整个追悼会场摆满了上百个用黄白两色的菊花扎成的花篮,层层叠叠,衬得气氛隆重而肃穆。

  我凑上去看那些花篮上的落款,都是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单位和公司,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邹天站在我旁边悄悄问:"姐,这些花篮是哪里来的?"

  我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是妈的学生。"

  邹月面对着摆在最前面的一个花篮发楞,我走上前一看,上面写的是:致林集团总公司敬挽。

  忽然我醒悟道,这都是林启正的安排。邹月回头,用恶毒的眼神看着我,我百口莫辩。

  大姨走上来,握着我的手说:"小雨,你母亲一定很高兴,她走得多风光啊,她养的孩子有出息啊!"

  我无话可答,只得点头称谢。林启正,林启正,你干得有点过火了!

  负责操办丧事的二舅走到我面前问:"小雨,你的朋友、同事该来的都来了吗?仪式就要开始了。"

  "我没有通知那边的朋友,没必要麻烦他们,您看看,这边的人都到齐了的话,就可以开始了。"

  二舅点点头,走开去张罗起来。亲友慢慢聚拢过来,也就二三十个人,场面冷清。

  忽然会场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汽车笛声,打破了寂静,引得会场一阵骚动。我探首一看,殡仪馆门口竟然开进来二十几台大大小小的车,将前面狭小的停车坪堵得水泄不通。我看见了高展旗的马六,看见了郑主任的别克,然后,我还看见了一台格外高大的吉普车。

  如果刚才的那些花圈只是让我错愕,那么现在的场面真让我大惊失色,一些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从车里钻出,向追悼厅涌来,签到台前顿时乱成一锅粥。而且,我居然在其中看见了那个我一心以为还在美国的阳光下陪着娇妻的林启正。他一身黑色西装,在欧阳部长、傅哥和一干人的陪同下,远远走来

  我呆呆地望着他,视线无法离开半分。这十多天心力交瘁,痛苦难当,事事只能以一已之力抵挡,虽没有想过退缩,却也疲惫不堪。如今,看见他从人群中走过来,那份从容与妥贴,竟让我忽然松懈下来,仿佛终于可以有所依靠。

  他看见了我,向我走来,我醒悟到人多眼杂,连忙用眼神制止,缩回到人群之后。

  追悼厅一时间人满为患,林启正被让到最前面最中央,表情严肃地站在那里。我偷眼看身边的邹月,见她只知傻傻地将眼神落在林启正的身上。

  追悼会开始了,我收回激荡的情绪,低头听母亲学校领导介绍起母亲生平,听母亲好友致词,望着相片里她慈祥的笑容,悲从中来,待到众人向遗体告别,与家属握手时,我已哭成泪人。

  泪眼朦胧中,有人握住我的手,温暖地用力地握着,久久没有松开,我知道是他,更是哭到不可收拾。他轻轻地说:"节哀,好好保重。"我用另一只手擦擦泪水,抬眼见他关注的眼神,只觉温暖安心。

  我哽咽着说:"谢谢。"

  他用另一只手拍拍我的手,这才放开手离去。

  我的目光不能跟随他的身影,因为还有很多人等在旁边与我致意。的087408522c31ee

  等众人逐渐散去,我抬眼想再寻找林启正时,突然发现邹月远远地追上去,与他交谈着什么。这真让我惊讶,邹月何时有了如此胆量?

  高展旗此时出现在我身边,小声说:"嘿,美女,别哭了,再哭就长鱼尾纹了。"

  我斜眼瞪他,他朝我竖个大拇指:"还是你最牛!林启正提前结束蜜月,回国参加你妈的追悼会,这真是空前绝后的事!整个致林的中层今天都跟着来了!多风光!"

  "我正奇怪,他们来干什么?很多人我连认都不认识。"

  "老总来,他们敢不来?这种马屁都不会拍?不过,你算是见光了,所有的人都在打听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答案显而易见。"

  我一听,也急起来:"是啊,他怎么这么不注意,让我很难堪!完全没必要!"

  "怕什么?反正姓江的已经嫁给他了,生米煮成熟饭,林启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看吧,以后您老人家出入致林,必定如履平地,人人对你毕恭毕敬!"高展旗绘声绘色地表演开来。

  我反手抽他,欲抢白几句,二舅在身后招呼我送母亲最后一程,我回到邹天身边,发现邹月已不见踪影。"邹月呢?"我问。

  "不知道啊,刚才还在。"邹天答。

  不知邹月与启正说了些什么,我甚是忧虑。

  所有事情完成后,我掏出新手机,装上电话卡,急急拨林启正的号码。

  "你走了吗?"我开口就问。

  "没有,我在旁边的休息厅。"他答。

  我匆匆赶去,见傅哥守在休息厅门口,向我招手致意。"林总在里面等你。"他说。

  我推开门,冲了进去。他就站在门边,望着我。我张开双手,与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眼泪又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他抚着我的肩,说:"对不起,没能在你的身边,没能帮上你的忙。"

  "是的,你要在我身边多好,这些天,我真的很辛苦!"我没有掩饰,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

  "为什么开始一直不说,我只知你心情不好,不知为何。"

  "说了多不好,扫了你的兴。"

  "真傻!当然应该让我分担!"他心疼地叹道。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地拥抱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我看他,脸上略显疲态,这两日定是昼夜兼程地赶路。

  "你这样提前回来,没关系吗?"我担忧地问。

  "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其他事。"他神色坦然。

  "对了,刚才我看到邹月在和你说话。"

  "是的。"

  "说什么?"

  "她走上来问我:'你为什么抛弃我姐姐?'我就回答她,我说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然后她就走了。我正要问你,难道你已告诉她了吗?"

  他的这番话让我如五雷轰顶,没想到邹月居然用这种方式确认了自己的猜疑。

  我瞪圆双眼迭声说:"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从来没有!她一直怀疑,她是在套你的话!"的

  听我如此回答,林启正也深感意外:"对不起,她表情很正常,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急得在屋内打转,拨打邹月的手机,已是关机状态。

  林启正安慰我:"别急,别急,事已至此,急也没有用!找到她以后,好好谈一谈,也许就此解了这个心结,你也不必每天心惊胆战!"

  我眼前却总是邹月那有些恶毒和怨恨的眼神,这令我有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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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0: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已经全部结束了

虽然结局有点.....

不过觉得还可以

我是去年上半年看的

前几天偶然间发现了它的第二部

有点怀疑是不是同一个人写的,呵呵

现在传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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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2 00:07:33 | 显示全部楼层

自己上网看完了.

我也不喜欢这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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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2 09:55:37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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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09:54: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五)

  回到家中,已是十一点。邹月的门缝仍隐隐透着灯光,想必仍在上网瞎混。我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为她带回的珍珠项链,轻敲她的房门。

  她在里面喊"请进"。我推门进去,惊讶地发现她居然埋在一堆书中,口里念念有词。

  "你在干什么?"我问。

  她抬起头:"我在复习,准备考试。"

  "考试?"

  "姐夫局里要公招十名公务员,下个月考试。我去报了名。"

  "是吗?"我有些高兴,对邹月而言,这倒是个好机会。

  "嗯,姐夫还说了,只要我通过笔试,面试那一关归他想办法。"

  "别听他吹牛,他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你还是凭自己的实力考。尽力就好,现在考公务员竞争激烈。"

  "你可别小看姐夫,现在他在他们单位上可吃得开呢,是局长身边的红人,最年轻的部门负责人!"邹月连忙反驳我。

  "你听谁说的?"

  "姐夫啊!"

  "那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还有,我说过一万遍了,别再喊姐夫姐夫,你存心让我不爽是不是?"我正色道。

  "好好好,喊什么呢?左哥?辉哥?"邹月吐吐舌头:"难听死了!"

  "难听就别喊!"我把手中的项链递给他:"给你的礼物!"

  "谢谢!"邹月接过去,对着桌上的小镜子,在项上比划。

  "你早点休息,别搞得太晚。"我转身准备离开。

  "姐……"邹月突然喊住我。

  我回头问何事。

  "你在海南呆这么久,这次谈判很顺利吧?"

  "还好,反正最后签成了合同,算是成功而返吧。"我答。

  邹月又开始显出那种欲说还休的表情,我大概知道她的心思,狠狠说:"如果你问林启正,就免开尊口。"说完后,我立刻关上门,逃回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我来不及回味今天的大起大落,反而陷入了极度自责之中。我真自私,我真卑鄙,我居然爱上了自己的妹妹一直暗恋着,甚至为他痛苦到自杀的人。我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如果邹月知道真相,会是怎样的情形。上帝啊,天主啊,让她的真命天子早日出现吧!

  

  第二天,我早早醒来,窗外阳光明媚。

  梳洗整齐后,我下楼去上班。心里念念不忘那个也许正坐在星巴克等着我的人,小小的快乐在心头跳跃。

  走到一楼,正见左辉出门。他望向我,表情期待。

  想起邹月的公务员考试,我热情地与他打招呼:"上班去?"

  他诧异,随即点头:"是!你今天这么早?"

  "对,所里要开会。"我擦过他身边,出了楼道口。

  他追上来说:"我送你吧。"

  "不用。我打的好了。"我没有停步。

  他跟在我身后:"邹雨,有时间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就是谈一谈,像朋友一样。"

  "我不打算和你做朋友。"我头也不回地说。

  他沉默。我忽转头:"邹月考试的事,拜托你费心。"

  他忙答:"我会尽力的。"

  我朝他挤出个笑容,伸手拦下了一辆空驶的出租车。

  车子驶近了星巴克,我提前下了车。走到门口一看,林启正的车果真停在路边。我探头望去,他坐在窗前,翻阅着一些文件,时不时眼看向窗外。

  我站在清晨熙熙攘攘、来去匆匆的人流和车流中,远远地凝视着落地窗后这个等待着我的人。他身着亚麻色的长袖衬衫,姿态沉静,阳光打在他的身上,竟令他有些熠熠生辉。望着他,我突然生出些些卑微之感,想我邹雨何德何能,令到此等人物为我日日守候?这一刻我的心,正如某位女作家所言: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却在尘埃中开出花来。

  过了许久,我收神,走进了星巴克。

  傅哥坐在靠门的台前,微笑着与我点头。

  我面对着走去,他一直望向窗外,直到我坐在他的对面,他方才醒觉,那表情,竟像是被捉到犯错的孩子,有些腼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问。

  "我不知道啊!"我若无其事地说:"我只是想进来喝杯咖啡。你常来这里吗?"

  他也很随意地答道:"偶尔会过来。"

  有的事,不必让对方知道。我们两人的想法竟不约而同。

  他问:"喝什么?我请客。"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我亲昵地答。

  "我喝清咖,你可能会觉得苦,给你一杯卡布其诺如何?"

  "好啊。"

  咖啡上了桌,上面泛着细腻的泡沫。我啜了一口,抬眼望他微笑。

  他伸手过来,抹去我嘴上沾着的泡沫,问:"平时喝咖啡吗?"

  "很少喝,喝不惯。"我实话实说。

  他笑:"跟着我,得学会喝咖啡哦。"

  我说:"不如换你,跟着我学会喝茶吧。"2

  "好啊。"他答。

  坐了一会儿,我说:"我得走了,上午所里有个会,重新讨论工作分工。"

  "会有变化吗?"

  "以后你们公司的业务全部由高展旗负责,我会去接一家银行的顾问工作。"

  他将身靠后,似乎有些失望:"为什么?现在还需要这么做吗?"

  "更需要啊!"我答:"如果我做错事,你怎么骂我?"

  "我从来不骂下属。"

  我撇嘴:"吹牛吧?我可是见过你发脾气。"

  他回想了一下,说:"那次是特例。"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当老板的特权之一就是可以发脾气。"

  他耸肩微笑,起身随我一起走出咖啡馆。

  两人走到路边,我挥手向他说再见。然后横穿马路,走到对岸。

  一回头,他仍站在车前,看向我。我再次向他挥手,他方才上车,驾车离去。

  有人看着自己过马路,这感觉,真好。

 

  我带着愉悦的心情走进了会议室,各路人马已济济一堂,我笑嘻嘻地与大家打招呼。高展旗坐在桌前,埋头看着报纸,对我的到来无动于衷。我走过去一把扯过他手中的报纸,说:"看什么呢?我也看看。"

  他一把把报纸抢过去:"待会儿,我还没看完呢。"

  此时,郑主任宣布会议开始。

  高展旗把报纸收在肘下,我又伸手去扯,倒想看看有什么好新闻。他紧紧压住,我悄悄转手去呵他痒,这是他的命门。果不其然,他一弹而起,我顺利地将报纸收入囊中。

  此番动静引得郑主任大声呵斥,高展旗回头用谴责的眼光望我,我一抬下巴,毫不示弱地将他顶回去。

  会议冗长,一开就是一上午,郑主任历数近段所里的成绩,并将高展旗与我狠狠地表扬了一番。最后,分工调整,致林由高展旗全面接手,我终于与致林公司说拜拜,转向新顾问单位。

  我心里拍手称快,以前不愿做,是害怕在工作时见到那个人,现在不愿做,是因为不必在工作时见到那个人。工作和感情应该泾渭分明,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原则。

  散会时,我把报纸还给高展旗:"那,还给你,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呢,尽是一些广告。"

  高展旗接过报纸说:"我在看征婚启事呢!"

  "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给我?"我开玩笑。

  "你?"高展旗瞄我一眼:"你的要求太高了。"

  我伸出手指头说:"我的要求低得很,只有三个,一、男的;二、活的;三、没老婆的。"

  高展旗"嗤"我一声,向会议室外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大声说:"姓高的,我们得办一下交接吧?"

  "急什么啊?"他头也没回。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他的办公室。"高展旗,我哪里得罪你啦?怎么这个态度?"

  "我昨晚喝多了,你怎么样?"他没搭理我的问题,站在窗前自顾自说。

  "还好,我又没喝什么酒。不过还是挺累的。"

  "很早就休息了吗?"

  "哦……"我犹豫一秒钟,说:"是啊。"

  他猛回身:"可是我十点五十打去你家,邹月说你还没回来!"

  我楞住。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支支吾吾:"我……去美容院……去做美容。"

  "是坐着宝马车去的吧?"高展旗用有些尖刻的口吻。

  "你瞎说什么啊?"我心虚不已,但仍想掩饰。

  "昨晚你下了车,我从前面的路口掉头回来,正看见林启正的宝马停在你旁边,你不要告诉我是别人开着他的车,因为我知道,他的车从不让别人沾手!"高展旗狠狠地说。

  被他发现!惨!这种事,总是迟早会世人皆知!我心里有几分沮丧,但也不想与他多解释。我强悍地仰起头说:"你少打听我的事!"

  说完我转身准备离开,他冲到我前面拦住我,反手关上了房门。

  "你可以解释一下啊,比如他找你谈公事,比如他通知你明天开会,比如你有什么东西丢在了他的车上,你就不想跟我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不关你的事!。"

  "邹雨,你说实话,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他直接切入主题。

  我心里也有几分矛盾,但是,否认并不能解释一切问题,我也不想和他纠缠于这些私事。

  "……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于是我答。

  但我的回答,该是默认了他的猜测,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失望。"我早就发现你们俩个有些不一般,原来果真如此。邹雨,你疯了!你疯了!那个男的就要结婚了,你还跟他搅在一起?!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他会为你不结婚?你以为他真的会娶你?他只是玩弄你!他不会认真的!你不要痴心妄想有一天能嫁入豪门!你没那个命!"

  他的话真刻薄,我无话可答,只想离开这间办公室。

  他却依旧挡住门锁,继续说:"你清醒清醒,他并不是那么完美,他也有很多缺点,他的钱是被他老爸控制的,他家里还有三个兄弟,将来谁当家还说不定呢?你跟着他,只会痛苦,得不到什么好处。邹雨,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我不会跟着他,我不会靠他生活。"我小声说。

  "那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你爱上他了?"高展旗的眼里竟有一些轻蔑的意味:"爱上他的女人何止成百上千,你真庸俗,也去凑这个热闹?如果林启正破产了,你还会爱他吗?"

  他的口气让我难堪,我那根坚强的神经开始发挥作用,我直视着他混乱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我爱谁?为什么爱?都不需要告诉你理由,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我的事,你不要妄加猜测,也不要妄作评论,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说完,我大力掀开他,扭开锁准备出门。0cb9

  "你完全就没有考虑过我吗?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吗?"他突然在我身后问。

  他的话让我的动作暂时停止。

  "我一直在你身边,我总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可是,你宁可选择做别人的情人,也不愿尝试与我的可能性吗?有钱就那么重要吗?有权有势就那么重要吗?邹雨,我对你太失望了!。"他的语气如此沮丧,是我从未曾听见过的。

  我回头看他,他脸上有受伤的表情。

  "对不起,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我真诚地说,但是这话,恐怕已经被世间的女人用过上亿次,老套到毫无作用。高展旗转身走到桌前,拿起自己的茶杯,突然狠狠地砸在地上。

  我想此刻我应该离他远点,于是我打开门走出去,所有的人都从座位上起身,关心这声脆响的来源,我径直回到办公室,拎上自己的包,向外走去。

  站在大街上,我突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我楞楞地站在路边,足足有半个小时,高展旗的话不断地在我耳边炸响,还有他那种混杂着失望、轻蔑、痛苦的表情。我失去他了吗?我失去了这个聒噪但亲切的朋友了吗?我的生活,因为着三亚的那个早晨,开始震动和变化,接下来,又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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