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如诗---我的老太太

晓荷 · 发表于 2009-3-27 14:43:08

（一）两把钥匙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老太太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婆婆已经悄悄地为老太太准备后事了。
正月底，老太太不喝酒了；二月初，连烟也不抽了。老太太是从9岁就开始抽烟的（老太太的娘家是开黄烟店的），其间因为日子艰难断断续续地歇了些日子，后来生活顺畅了，家里人怎么反对她抽烟都不行。总说：老都老了，还戒什么烟啊，抽死算了。老太太对烟酒的迷恋是任何东西都不能替代的。
现在，她真的不抽烟了，连极其喜欢的零食也不吃了。婆婆说：老了，老到靠了，真的不行了。
二月中旬，先生出差一个星期，她每天在家念叨：我大孙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怕是见不着了........说着说着就嘤嘤地哭。
那天早上，婆婆去买菜了。我告诉她先生等会要回来，她急急地对我说：小啊，你别走，等你妈妈回来你再去上班。我问：怎么了？她说：等会儿我看见我大孙子，我怕我一激动一口气上不来，到时身边没人会把我大孙子急坏的.......我想说点什么，嗓子似乎被堵住了，说不出，只说：好，等妈妈回来再去上班吧。
婆婆回来时，我说了刚刚的事情。婆婆半真半假地说：你这老太太真没良心，我们一天到晚的伺候你，你不说一个好字，就你那大孙子，整天的不见人影，你还就记着他。
老太太微微地说：我就这两把钥匙，一个我大孙子，一个我大重孙子，就这两把钥匙能打开我这把老锁。
我笑着问：那妈妈（婆婆）呢？你就这么唯一的一个女儿啊！
她也不行，她是一把生锈的老钥匙，一说话就让我生气。老太太的声调高了起来。
我和婆婆哭笑不得，想想也是，老太太心里的这两把钥匙啊还真是无人能替。说重男轻女也好，说偏心也好，谁也没她办法。
其实人不就这么回事吗？！每个人的心都是一把锁，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把或两把钥匙。

（二）燕子来了
吃早饭时，耳聋的老太太突然说：燕子来了。
我问：在哪儿呢？
在院子里。
你怎么知道的？
听出来的。
你怎么能听出燕子的叫声？
每种鸟的叫声都不一样，我那年刚嫁过来，新娘子一个月不能出门（我们老家的风俗习惯，新嫁过来的女子一个月之内是不能串门的，否则去的那家会六畜不旺），没事我就坐在房里听鸟叫。那时候房子在山凹里，什么鸟雀都有.......后来大伢出生了，他在摇窝里睡觉，我就边做活边看着他边听鸟叫。
哦..........
燕子和麻雀的叫声是不一样的，每种鸟的叫声都不一样。
我想问老太太有什么不一样，最终还是没问。即使问了，我就能分辨出来吗？我有听鸟叫的心境吗？

（三）阴间的灯笼
老太太想要一副耳环，给她买了，黄金的。
她说：二月二去打个耳洞，二月二龙抬头，吉利。
二月二那天她正挂吊水，起不来。后来拖到了二月十八那天才去打了耳洞，二月二十就迫不及待地让我给她戴上了，耳朵肿得亮晶晶的，我问：疼吗？不疼。老太太始终没说一个疼字。
其实，谁都明白不疼是不可能的事情。她说不疼就不疼吧。
老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耳环，老了老了，还把耳朵打两个窟窿，受那份罪值得吗？！
老太太说：耳环是灯笼，可以照见阴间的路。照清楚了，我一下去，你太爷爷就能把我认出来，就把我接他那儿去。
忽然感觉，我的老太太像个诗人，有永远的纯真，永恒的爱情，还有超越生死的淡定。
人老了，真如一首诗——安静，幸福，恬淡，自然，超脱，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