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先生驾鹤 一路走好--仅以此文纪念陈所巨先生

寒香天仙子

[size=3]先生驾鹤 一路走好
——仅以此文纪念陈所巨先生

白 梦

将你送上山，我才真正意识到你是真的离我而去了，再也不会回来！禁不住泪下如雨。锥心之痛，泣血之思。八个月来，你与疾病抗争的一幕一幕，涌上心头。我不忍回忆，可又不能不写。我该将你最后的日子写出来，以告慰那些关心你的朋友，还有那些热爱你的读者。可是，我的心好痛好痛，我的文字好痛好痛，我必定还会让朋友们好痛好痛，让读者们好痛好痛……


震 惊

永远不会忘记二00五年元月二十四日，这是个黑色的日子，这是个被铬铁铬在我心中的黑色日子。二十三号，你到合肥参加省人代会，说好第二天趁会前报到的空隙顺便去安医做个胃镜。知道你怕做胃镜，我赶去合肥陪你。

你的胃一直不好，有十多年了，十年前做胃镜的结论是浅表性胃炎。那次胃镜让你痛苦不堪，所以此后你一直惧怕。几乎每年冬天你的胃病都要犯一回，你也因此多次表示要戒酒，可是时过境迁，一旦你的胃养好了，便又会开戒。其实你不是一个没有毅力的人，你年轻时曾经烟瘾很大，每天要抽两包以上的香烟，可你戒掉了，戒得很彻底。你喝酒并没有多大的瘾，平时在家你也并非时常喝酒，只是朋友相聚，无酒不成席，尤其对于文朋诗友，酒是仙品，酒能助兴。你曾经宣称：好诗、好酒、好朋友，是你人生的三大乐趣。诗酒不分家，对于一个诗人，一个有着惊人海量的诗人，不让他喝酒似乎是很残忍的。

去年下半年，天气转凉之后，你的胃又开始不舒服了，这次倒不是疼，只是嗳气，去看医生，医生建议做胃镜检查。当时我们正忙于《父子宰相》电视剧本的改编工作，一拖再拖，就拖到了今年元月。你决定了，趁人代会期间去做胃镜检查。

总觉得你身体好，精力充沛，总觉得你性情开朗，为人忠厚，一切不幸的事都与你无缘。我去陪你，原以为只是做个例行检查，大不了又是胃炎、溃疡什么的老毛病。谁知竟是贲门Ca，而且体积较大。有经验的医生都知道晚了。
震惊！这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叫人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不愿相信！


抗 争
震惊之余，你表现得极为冷静。你反而安慰大家，说命运还给了你拚搏的机会，而有些人遇上了车祸、意外什么的，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留下。

震惊之余，我在无人处放声大哭。哭过之后，暗下决心，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要好好陪你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接下来的治疗是残酷的。元月三十一号，桐城市医院请来了省城的专家孟教授，为你做了胃癌根治术，全胃切除。情况似乎并不太糟，术中除了周围淋巴组织，并未发现其它转移。手术做得很成功，你也恢复得很好。二月八号，大年三十，你出院回家。大家都怀着美好的憧憬和祈愿，希望你从此根除病灶，彻底恢复健康。

谁知癌细胞就像阴险的杀手，早已隐藏在致命的角落。三月初，在你术后第一次化疗期间，就发现肝脏出现了转移瘤，一开始，大家瞒着你，因为刚刚经历了一次大手术，你的身体再经不起折腾，只能寄希望于化疗。可是希望落空了。四月上旬，第二次化疗之后，肝脏的转移瘤依然没有消失。而你在知道真相后，你的表现是如此坚强。你要再一次和命运抗争。于是四月十七号，我们去了上海，在东方肝胆医院接受了氩氦刀手术。

病魔似乎再一次被打败。我们庆幸着，却又暗暗担心着。五月是自你生病以来最最充满希望和祥和的一个月，你做完了第三次化疗，B超检查，肝脏的阴影完全消失。化疗之余，你又开始骑着自行车，和我一起穿梭在桐城的大街小巷，你是在有意识地进行体能恢复性训练了。可是，六月中旬，当你做完第四个疗程的化疗之后，CT检查再一次击碎了我们的幻想。癌魔是如此的残忍而歹毒，它不肯放过它作恶的机会。你的肝脏再一次出现转移瘤！

我绝望了，而你依然坚强。你不肯放过任何一次机会，哪怕冒极大的风险。我们再一次赴上海，在一个不负责任的医生的误导之下，你在五个月内两次手术、四次化疗、体质极差的情况下，于七月六号接受了第三次手术。这是一次错误的选择，这是一次不成功的手术。手术当夜，你就高烧不退。此后，你再也没有离开过病床。并发症折磨着你，夜夜发烧，体质越来越差。

七月二十一号，你硬撑着从上海回到家乡，旋及住进了桐城市人民医院。


不 舍
一切都晚了，再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挽救你的生命。你在一天一天消耗下去，发烧不退，并发症再也无法控制。癌魔乘机愈加猖狂，八月底，当你的体内再次发现肿瘤时，已经扩散了。

什么叫药石罔效？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感同身受？我是真正体会了。看着你被疾病折磨，我痛不欲生，恨不能替。

而你是那么的坚强，甚至坚忍。八个月内，三次手术（包括一次氩氦刀）、四次化疗，你以常人不能想象的坚强忍受着病痛。自发病以来，你没有怨天尤人，没有自暴自弃，甚至没有流过一滴软弱的泪。你总是积极配合治疗，医生护士都说你是最好的病人。你总是为家人着想，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还有条不紊地为大家安排着一切。你甚至为我担心，你说：“你天天陪在我身边，看到了我那么多的痛苦，我走后，你可不要得抑郁症。”而我，惟一能告慰自己的便是八个月来，我衣不解带，陪你度过了每一个艰难和痛苦的日日夜夜。

多少人为你痛心，多少人为你惋惜。自你病后，桐城几大班子的领导多次来看望你，指示市医院要不惜一切代价挽救你；省文联和省作协的领导几番来桐，送来慰问和祝福，全国各地的文朋诗友也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关心着你。医院的领导和医护人员竭尽心力的救治你，你的家人更是想方设法，寻医问药甚至求神拜佛。可是，再也没有什么能留住你的生命。

八月二十七号，因为肿瘤的压迫，你已经不能进食，完全靠输液维持着生命。你也清醒地认识到大限来了。你平静地安排着一切，包括自己的后事。平静之余，你还是表达了你的不舍。

你对我说：“真不舍得离开你。”一连说了三遍，令我涕泪纵横，心如刀割。可是，我不能用我的软弱来延续你的痛苦，于是，我说：“我们永远在一起，不管以什么样的生命形式，不管在怎样的时空，你带着我的信息，我带着你的信息。”

对着你的家人孩子，你再一次说：“真舍不得离开你们！”可是，谁又舍得你呢？你还那么年轻，一直是家中的顶梁柱，你这一走，对于你的夫人，就好象塌了天。你的女儿抛开一切，两次万里迢迢从美国回来，服侍在你的病床前。你的儿子说：“多少年来，我和父亲处得既是父子，又是师生，还如朋友。”
你总是能把一切人都处成朋友，许多培养过你，看着你成长起来的文学前辈，把你当朋友；许多拜你为师，跟你学诗作文的学生把你当朋友；就连医院里的领导、医生和护士都把你当朋友。医院的院长们设身处地为你着想，除了把你当病人、当名人、当领导之外，更多的把你当作了朋友；你的主治医生孙伟清大夫除了经心为你治疗外，还像朋友一样和你谈心，为你考虑和安排了许多医疗以外的事；你的责任护士小谢听说你治疗需要血浆，而医院里面B型血的血浆不足时，她悄悄去为你献血，还有一位医院的小洪主任，听说此事，也悄悄为你献血。你知道后，对她们充满感激。

你不舍，你不舍这些尊敬你、爱戴你的人。

你不舍，你不舍你矢志追求并为之奋斗终身的文学事业。你在生病期间，还在为筹措《桐城文学》的经费而殚精竭虑；你在弥留之际，还看到了你的第十八部著作《文都墨痕》的出版发行；你和我继成功合作《父子宰相》之后，还有许多许多创作计划。你舍不下，舍不下！


往 生

因为你信佛，所以我学佛。可是你的信是因为你与生俱来的慧根，我的学却是后天刻意的学习和研究。学佛十年，穷经究典，我还是常常枉枉然，懵懵然。
当我知道你的病情已经无法控制时，给你拿来了佛经，无非是想让你能够认识人生“无常”，在最后的关头能够做到“无畏无怖”。你却跳过许多浅显的经书，一下子就将《金刚经》读通了，读得通通脱脱。你与我讲说佛法，我说的是理，你说的却是性。

在你不能进食之后，我对你说：“你不用怕，你会有好去处的。许多修行人，在预知时至之前，是要刻意断食，将身体清理得干干净净的。你这样不能进食，不是刻意，却是天意。”说这话时，我其实半是安慰半是祈祷。信佛的人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往生，可毕竟轮回常在，能够证得涅槃、往生极乐的人自来少之又少。

有一天清晨，你忽然对我说：“我知道我将归向何处了。”你说刚刚菩萨带着你来到了一处极其纯净的大海边，你在海水中嬉戏、游泳，清凉无匹，快乐无极。最后，你从海水里上岸，岸上碧草蓝天，鲜花满地，许多故去的亲人们在岸上迎接你，大家谈笑着，那分轻松快乐无可形容。

你说：“我可能随时会走，你要有思想准备。”

我强忍心中的悲痛，说：“我此生没有遗憾！八个月来，我服侍着你，陪你度过了每一个痛苦的日夜，我尽了自己的心，我没有遗憾了。二十一岁认识你，至今走过了二十二年，我把我最好的年华给了你，我没有遗憾了。你也没有遗憾，你虽然没有活到应竟的天年，可是你在有限的生命时日里，做了太多太多的事，你没有浪费一分钟的生命，你把你的生命都预支了。我不相信你会离我而去，我只当你去了远方，一个交通不便的地方，比如当年那些人去了台湾，三十年、五十年不能相见。无论你此去何方，等着我，十年、二十年后，我们还会相见的。”

你拿六祖坛经里的故事比喻：六祖惠能大师临终之时，弟子们悲伤哭泣，只有神会面不改色，惠能说你们哭泣是因为不知我要到何处去，知道了你们就不悲伤了。

你希望我如神会，可我不是神会，我纵然知道在最后的痛苦日子里，死亡于你是一种解脱，我纵然相信你走后会有好的去处，可我依然悲不自胜，痛不欲生。只是为了不羁绊你，强压悲伤而已。

一个人能够如此平静的面对死亡，我真正相信了你的定力和大智慧。

九月二十二日，你坚持要回家。众人担忧，回家之后，病痛加重怎么办？可奇怪的是，回家之后，一切不适好象都离你而去，不再用药的你，却不再发烧，不再呕吐。你静静地躺在床上，安然地熟睡着。你是太累太累了，你需要休息。我和你的家人们守在你身边，珍惜着这最后的每分每秒。

二十三日夜间，你的身体渐渐变凉，脉搏渐渐变弱，十一点半钟，心跳停止，医生证明你已故去。可你一口气还在悠悠地喘吸着，所有的亲人都来到了你的身边，二十四日凌晨四点，远在美国的女婿和外孙也打来了电话，人们觉得你所有的牵挂都应该放下了，你应该走了。可是奇迹出现，你竟渐渐恢复了心跳，体温也漫漫恢复，冰冷的四肢又暖和过来了！人们惊喜地等待着，等待着你能起死回生！

可是，奇迹没有发生。天亮了，我忽然意识到，你是自幼寄名寺庙的在家居士，对于你，似乎应该用佛教的仪式来送你。当我对着昏迷之中的你说出这层意思时，你微阖的双眼竟睁得好大好亮，于是，我们大家围在你的身边，不哭、不叫，虔诚地、大声地口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在大家的念诵声中，你笑了两笑，安祥地闭上眼睛，慢慢地、长长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时间是公元二00五年九月二十四日七时整。

我终于相信，你是真的往生了！暖暖的、带着心跳、带着呼吸……往生到另一个世界……

你特地选择在秋天（二十三日秋分）远行，秋天是你最喜欢的季节，秋天的意象在你的诗歌和散文里俯拾皆是。你在去年秋天刚刚写过一篇散文《要是永远活在秋天多好》。如今你确实永远活在了秋天。你特地选择了二十四日这个日子，从元月到九月，从发病到终结，整整八个月……


送 行

不穿黑色，黑色是葬礼的颜色，黑色太沉重。

你总是自由如水，你总是快乐如风。穿一套白衣为你送行，白色是风的颜色、是云的颜色、是灵魂的颜色、是思想的颜色，是二十二年前你就为我既定的颜色……

用九十九朵玫瑰和一百枝百合为你送行。你的身体安卧在鲜花丛中，你的灵魂在花香里升腾、升腾，你升腾着看见为你送行的队伍是多么庞大：北京的朋友来了，合肥的朋友来了，池州的朋友来了，安庆的朋友来了……桐城社会各界的领导和朋友们来了……你的学生们来了……

“所在何方仰望星空悲切切，巨篇不朽脍炙人口韵悠悠”、“著作等身先生文章甲天下，英名齐世师哲风范留人间”、“一代文豪承前启后桐城开新派，大师风范激浊扬清妙笔著华章”、“是大家是大哲是大愚遽尔逝去如今灵山有尊者，诲我文诲我德诲我心空留清泪从此杏坛无先生”……唁电雪片般飞来，灵堂里挂满挽诗挽联，花圈从室内摆到院中。这就是一个文人的告别仪式，不奢华却充满思想和文化。桐城文艺界的前辈汪福来老先生为你亲撰挽联：“妙笔生辉一代才人华国文章传后世，英年早逝几声黄鹤满城风雨哭先生”。挽联打开，天空忽然洒下细雨，那雨点越下越密，人们忙着准备雨具，我说：“不用。这是应了‘满城风雨哭先生’了。”果然，十分钟后，雨过天晴。

天地感应，人神共悲。可是，你不是逝去，是往生、是登仙、是驾鹤远行。佛在西天微笑着，打开一朵莲花。

二十六日午时，西方世界的使者迦陵频伽来了。你彻底地去了。把躯体还给大地，灵魂跟着极乐鸟迦陵频伽归西！

先生先生，我永生永世的先生，我仰望着，送你远行，西天漫漫，你一路走好！[/size]

guest

读书的时候，珍藏了很多《散文选刊》，差不多有3年的吧，看到先生的文章，每每被他的文字感动着。

guest

我不想和先生说什么告别的话语，因为他永远活着，活在我的心中，他的文字依然滋润着我干涸的心田。

龙眠岭上狼

我敬佩先生临终前的从容,也敬佩白梦女士对先生的尽心照顾,多年以后,这可能又是文章大家创作的素材.

寒香天仙子

[font=黑体][size=3]白梦老师，把您的文字转到桐城在线，请您原谅。

看了这篇文章我的心真的很痛很痛。我知道您是一位坚强的女子，可您坚强的背后有多少人知道您的苦楚。在外界人面前，您总是呈现出最灿烂的笑容，我真的不敢想像，在寂静的夜空，您是怎样度过这漫长的黑夜？

所巨先生走了，我相信他在天堂中一定关注您，请您坚强地面对您的未来好吗？

对您，我一直仰慕，或许因为我们同是女子的缘故。可我却不能去关心您，也不能给您送去一点问候，更不能给您一个安慰的拥抱。白梦老师：我只能通过在线跟您说声：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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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芬阁

白梦让我代为谢谢楼主,寒香天仙子,好美的名字,相信心灵一定也如名字一样美好.
只是此文已在政府网发表多时,看的人很多,也有一些另外的声音,白梦担心再发于此,是否会引起不良影响.白梦真诚地告诉大家,她写此文一为自己心中对先生之纪念,更是为向大家交代先生病中情形,让爱他的人心中更加充满敬佩,也让大家知道他走得很安详,在追念之余,心中会有所安慰.
最后,白梦真诚的告诉天仙子并大家:千万别喊她老师,她愿与大家做朋友,她永远是先生的学生,大家都是陈所巨先生的学生.不为人师,永是学生.学无止境.这是白梦的心里话.对于白梦,大家直呼其名好了.这本就是笔名,直呼其名会显得亲切而没有距离感.

寒香天仙子

请清芬阁转告白梦一声：寒香已收到。
此贴我会关注，有不合适我会删除。
谢谢清芬阁。

清芬阁

谢谢你已改了称呼,听起来舒服多了.不合适的贴子倒不怕,白梦非常愿意听到不同的声音,怕的是给读者造成不快,他不快才会发不快的贴子.如果让别人不快了,便会违背白梦的初衷,也会让白梦良心上过不去.

寒香天仙子

人并非十全十美，佛说：平常心对待一切。

白梦，请不要多想了，此贴我考虑删除



［此帖子已被 寒香天仙子 在 2005-10-24 14:06:49 编辑过］

清芬阁

删不删除应考虑桐网朋友的意见，白梦的意见只是一己之见。楼主自己斟酌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