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利辛：两个县域经济的对比

叶落知秋

[size=4]　访安徽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张春生
　　　　　　－－－－记者孙东海
本文载于2002.4　＜＜决策咨询＞＞　特别策划版

在着手准备这期“特别策划”之时，
我们就考虑到想将安徽省内两个
县域经济发展水平差异较大的县进行比
较。比较的目的并不在于褒谁贬谁，只是
想从这种对比中凸现出县域经济发展快
慢的原因。总的来说原因无外乎是两种：
一种是外因，即县域经济发展的外部环
境与外部动力；另一种是内因，即县域经
济发展的路径选择和经济发展的内部环
境。对处于同一个省份而言的两个县
（市）来说，国家以及省级的宏观政策环
境是相同的，因而可是说外因不是导致
两个县域经济发展差异的主要因素。所
以这种对比的结果主要还是侧重于探讨
导致差异的内因上。有了这种想法后，我
们就着手准备在省内选择两个经济发展
水平差异较大的县（市）进行实地调研。
碰巧的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得知安
徽省人大常委会组成了一个调研组正在
开展县域经济调研，并且已从桐城市
（县级市、1996 年撤县建市）、利辛县调
研回来。而这两个县（市）的县域经济发
展水平的差异刚好符合我们进行对比的
条件。于是，就这一主题本刊采访了安徽
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张春生。
记者：对安徽县域经济发展情况稍
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桐城与利辛的经济发
展差距较大。您带队的调查小组刚从桐
城与利辛调研回来，感受肯定更深。您能
介绍一下这两地的发展差距有多大吗？
张春生：这次调研回来后，我们的启
发和触动很大。原因是这两地的发展差
距非常明显。而拉开差距的时间是从
1978 年开始的。1978 年，利辛与桐城的
人口总量刚好相同，都是67.3 万。利辛
的各项经济发展指标还都好于桐城。如
1978 年，利辛的GDP 总量是1.82 亿
元，在全省处于第10 位，地方财政收入
为980 万元，农民人均收入为98 元，分
别排在全省的27 位。而当时桐城的
GDP 总量是1.05 亿元，排在全省的第
20 位，地方财政收入919 万元，农民人
均收入83 元，这两项指标都处在全省的
30 位以后。可以看出，当时利辛县域经
济的发展水平是高于桐城的。但23 年过
后，刚好相反，桐城的各项经济发展指标
都大大超过了利辛。2001 年，桐城的
GDP 总量是37.5 亿元，利辛的是26.35
亿元；桐城的地方财政收入是2.558 亿
元，而利辛的是1.272 亿元；桐城的农民
人均收入是2558 元，而利辛的是1272
元。可以说有了天壤之别。更值得注意的
是，这23 年中，利辛的所有指标都落在
了桐城的后面，但只有人口增长这一指
标大大高于桐城。1978 年，两地的人口
数量相同，但到了2001 年，利辛的人口
增加了一倍，达到137.9 万人，而桐城的
人口只增长了10%，目前是77 万。从中
我们也可以看出两地在计划生育工作的
落实上也存在极大的差距。
记者：前不久，我也去过桐城，对桐
城经济发展状况也有所了解，但对利辛
的经济发展情况知之甚少。您能简短地
评价一下这两地经济发展的总的状况
吗？
张春生：上面的数据已经反映出大
致情况。我总的感受是，桐城现在已处于
良性发展阶段，总的特色是两大块：一是
个私经济发展起来了，目前个私经济占
全市经济总量的78%，在全市经济中起
到了支柱作用。二是原国有集体企业的
民营化改制非常到位，正在释放能量，目
前全市160 家规模以上企业家家赢利，
并且后劲很足。可以说是生机勃勃。而利
辛恰恰相反，全县28 家规模以上企业家
家亏损，税源不足。目前财政收入的主要
来源还是农业，县级财政非常困难。如果
以前四项工资为标准，目前全县欠发工
资总量为1.3 亿元，如果补发全部工资，
尚欠近4 亿元。县级经济正处于非常困
难时期。
记者：造成这种差距的原因肯定是
多方面的，您认为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
哪里？
张春生：调研回来后，我初步总结了
几条原因。但我认为最关键的因素还是
班子问题。桐城从1983 年至今，近20
年间，主要领导只调整过5 次，并且第五
任领导现在还在位。而这五届班子非常
团结，思想也非常解放。而利辛恰恰相
反，从1991 年到2001 年10 年间，先后
换了10 任县长，8 任书记。主要领导如
此频繁变动，怎能有一个长期规划？怎能
落实战略部署？我在利辛调研时，有人对
我说，在利辛县城内很难找到一颗大树。
为什么？因为有几任领导对种什么样的
树种看法不一，中间是砍了栽、栽了砍。
我一看，还真是如此。从这件小事上我们
就可以看出班子过于频繁更换对一地的
发展是多么的不利。
记者! 主要领导的频繁更换确实会
给当地的经济发展带来不良的影响。但
是，我在江苏昆山市采访时也了解到，昆
山市前两年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换了
三任书记，但昆山的经济发展并没有受
到多大影响，昆山市既定的发展思路也
没有改变。为什么同样的状况对利辛就
产生了如此大的影响呢？
张春生：这就是我总结出的第二条
原因。即，县域经济发展要有一个明确的
发展思路。昆山已经有了明确的思路，并
且实践证明这种思路是符合本地实际
的，所以班子变动对经济发展的影响不
会太大。但利辛还没有形成一个非常清
晰的发展思路，班子的过于频繁变动对
经济发展影响就太大了。目前利辛的县
域经济到底主攻什么？主导产业是什么？
以什么为突破口？新一届班子还在研究
讨论之中。我这次在利辛调研期间，刚好
利辛的县委书记和县长都出差在外地，
没有机会与他们探讨。但县里的其他同
志对我说，利辛县现在的主要工作是
“栽树、修路、打井”。我想这些都是基础
设施方面的工作，还不能算作是发展战
略。再来看桐城。近!" 年来，桐城的发展
思路非常清晰，并且一以贯之。1984 年，
桐城就提出了“工业兴县”、“以乡镇企
业为突破口”的战略，至今没有多大变
化。最有说服力的是这样一件事。从
1986 年至今16 年来，桐城县委、县政府
每年颁发的“一号文件”都是关于发展
乡镇企业的。始终抓住“工业强县”这条
主线，没有动摇。我认为，对县域经济而
言，选择一条符合县情的发展思路至关
重要，并且要坚持下去。当然县域经济没
有模式可言，关键是要从实际出发，选准
后要坚持不懈地抓落实。
记者：按照您的逻辑，班子的稳定不
稳定影响到了县域经济发展思路的明确
不明确？就您在这两地的调查结果来看，
您认为这两点对县域经济的发展还会产
生哪些影响？
张春生：我们常讲，班子是关键，思
路是根本。这是有道理的。从桐城与利辛
这两地来看，“班子”和“思路”两个因
素对当地的经济发展环境产生了极大影
响。发展经济必须有一个好的环境，包括
投资环境、舆论环境、政策环境等多方
面。桐城已有了一个好的发展环境，五届
班子都凝心聚力求发展，都在致力于营
造一种好的经济发展环境。1983 年，时
任桐城县委书记桂性达就曾说过，他的
二分之一的精力都用在发展乡镇企业
上。当时乡镇企业处于起步阶段，没资
金、没技术、没人才，如果再没有一个好
的政策，不营造一种好的环境，是很难有
所突破的。他的后任者也都能做到这一
点。我在桐城听到了许多这方面的例子，
如20 世纪80 年代中后期，有一段时间，
推销员成了扰乱市场秩序的替罪羊，成
为治理整顿的对象。而桐城市委、市政府
却率先在全省大张旗鼓地为推销员“平
反正名”，认为推销员是带动县域经济
发展的“能人”，为桐城的发展做出了巨
大贡献。这一举动极大地激发了推销员
的积极性，许多推销员纷纷返乡，投资置
业，兴办各类经济实体，现在桐城的许多
个私老板当年都是从推销员发家的。再
如1990 年前后，姓“社”姓“资”、姓
“公”姓“私”交锋期间，桐城有不少个
体户怕政策变动会倒霉，不敢继续经营
了，其中有一个制刷大户主动关门停产。
时任县委书记郑之宽给这个企业主写了
一封亲笔信，信上说：党的富民政策不会
变，依法致富的政策不会变。以信为证，
以后出了问题，由我负责。这个企业主收
到信后，很感动，心里也踏实了，第二天
就恢复了生产。这两个事例都说明了桐
城的班子思想解放，有创新精神。另外，
桐城在优化投资环境方面也下了真功
夫，动了好点子，制定了许多优惠政策和
保护措施。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
个“经济110”监督举报制度，私营企业
如果遇到“吃、拿、卡、要”的，可以拨打
“110”专线电话，投诉中心就会立即派
人查处。其实，衡量一个地方的发展环境
如何的硬指标之一就是用人环境怎样，
而用人环境的好坏从当地的人才流入与
流出情况也能有所反映。自1984 年以
来，桐城共引进各类专业人才3100 多
人，对一个处于中部欠发达地区的县级
市而言，能有这种成绩实属不易，至少说
明用人环境比较宽松。最让我感到吃惊
的是，桐城有一家民营企业引进了一个
外贸公司的副总负责公司的市场营销，
年薪100 万元。而利辛的情况刚好相反，
人才是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利辛前三年
考上本科的共700 多人，而同期回县里
工作的只有28 人。去年，县委、县政府新
班子上任后，觉得引进人才非常重要，制
定了一个非常宽松的人才引进政策，规
定医院、学校、机关只要是引进急需的人
才，政策放开，手续从简，但最终也只引
进了7 个人，而近两年，仅利辛县一中就
有4 名骨干教师流失出去。县里的同志
说，留不住人才的原因是这里的环境太
差。而环境差的另一个表现就是投资环
境和经营环境也不尽如人意。在利辛，有
人对我说，近些年县里的小商小贩是越
来越少了，原因就是经营环境不好，收
费、收税重，“三乱”现象多。所以利辛近
几年外来投资是一年比一年少。
记者：据我所知，桐城的经验中还有
一条就是机制创新，企业的民营化改制
工作在全省&! 个县市中走在了前面。不
知您对此有何评价？
张春生：创新是思想解放的表现。桐
城在这方面确实做得比较好。桐城的创
新工作可以归为两类：一类是机制的创
新，即企业改制；另一类就是技术创新，
即企业的技术升级。桐城的企业改制大
体上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1997
年推行的“百行千厂”改制行动。按照
“能卖不租、能租不股”的思路，对一些
亏损的企业采取整体出售或整体转让，
明晰了产权关系。全市598 家“红帽子”
企业一律“摘帽换牌”，恢复私营企业的
本来面目。有105 家集体企业实行了整
体转让或出售，成为新的私营企业。第二
个阶段是2000 年以来，对股份制骨干集
体企业进行“股权民营化”改造，一些大
的集体企业通过“公退民进”改制成了
民营企业。目前，全市民营经济的企业个
数、年营业收入、利税、出口创汇分别占
全市乡企相应指标的95%、89%、82%
和92%以上。再来看技术创新。桐城近
几年加大了技改的投入，仅2000 年一
年技改投入资金就达两个多亿元。如印
刷包装业通过不断的技术改造，已成为
桐城的支柱产业，年创产值达25 亿元，
国内一些著名企业集团如维维、纳爱斯、
旺旺、全力等印刷包装业务绝大多数都
由桐城的企业承担。
而反观利辛，目前的企业改制尚没
有完全到位，有的只是换了牌子，名字由
工厂变成了公司，但是机制和管理还没
有真正改过来。因为财政特别困难，技改
投入非常有限，多数企业已失去了竞争
力。我问县里的同志，利辛经济上不去的
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们说主要是以前的
班子不稳定。这一点，我非常赞同。我又
问，利辛到底要求上面给予什么样的支
持？有人说，要省里给政策，对企业改制
工作给予支持。这一点我就不赞同了。我
说，改制的问题从中央到省里态度已是
非常明确，文件已经发了许多，有的县早
几年就做了，还要什么政策支持？所以，
我认为，省委、省政府组织全省进一步开
展解放思想大讨论是完全必要的。这也
是利辛与桐城差距的一个原因。但是在
这次调研中我也很高兴地看到，利辛近
两年已经有了很大的转机。去年县委确
定了“讲团结、树正气、求稳定、促发展”
的工作思路，以清除贫困，增收致富为中
心，夯实基础，抓住重点，推动了全县经
济的回升，发展势头逐步趋好。可以说，
利辛潜力很大，希望很大。
记者：我们经常听到一些县里的干
部反映，认为目前县域经济发展中存在
着一些共性的制约因素。您怎么看？
张春生：在这次调研期间，我们也听
到了许多反映。概括起来主要是以下几
点：一是资金短缺，金融支持力度不够。
现在县级资金外流现象非常严重，农村
资金流向城市，城市资金流向沿海。这在
安徽乃至整个中西部地区都非常普遍。
以桐城为例，去年桐城城乡储蓄总额为
30 亿元，但是本市从银行得到的贷款只
有17 亿元，也就是说还有十多亿元资金
流向了外地。另外，银行普遍惜贷，中小
企业，尤其是个私企业贷款非常困难。这
个问题要解决，否则会制约县域经济的
发展。二是财税体制要进一步改革，县级
政府普遍感到财权与事权不对等，认为
税收分成与事权划分不太合理。三是要
加大转移力度。利辛县乡村两级欠债严
重，平均每个乡欠债达960 万元，每个村
负债20 多万元，乡镇村无力偿还，已经
危及基层的政权稳定。据我所知，像利辛
这样状况的县在皖北还很多。如果这个
包袱不解掉，势必会影响安徽加快发展，
富民强省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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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子已被 叶落知秋 在 2005-10-20 21:25:13 编辑过］

钟健华

桐城未来的5年该如何发展，确实需要认真总结，吸取教训。

大塘乡人

跟利辛不是一个路子，不好比。

钟健华

利辛现在是挖煤。桐城现在是零资源经济。

大塘乡人

两头在外，全靠脑袋。

快雨堂

嗯，这篇文章当年发出来时，我就看过了，觉得写得比较客观的。但今天回过头来再看看，与宁国等地相比，我们曾经的优势有转劣之忧，机制有退化之忧。实际上，连续六年全省十强的桐城，2004年综合考评指数与静态考评指数已跌出全省十强之外。而利辛的煤矿资源已经开采，资源经济开始走上正轨，发展势头正在上升，综合实力已不是当年那样弱了。这是值得桐城反思的。

叶落知秋

20年前，桐城摸对了路子，才有了今天还算差强人意的局面，但是近几年来，桐城的动态经济形势相对于省内宁国，当涂等先进县，己不容乐观，逐渐有点掉队的危险，希望桐城能够适应当前形势，调整好思路，开拓创新，再次找对门。这样才能够笑得长久一点。

叶落知秋

版主发贴真快啊，我发这篇文章就是这个意思，在此抛砖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