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

左飞卿 · 发表于 2011-3-16 10:35:55

   记不清是她深夜寤寐之间枕畔的泪痕旋化的朵朵春花，还是她初晨临窗而立束起的长长地结了愁怨的乌发，唯一清晰掩映在我脑海中的只有那张清丽如泉的笑靥盈盈，怃然淡然……
   木欢在他手札的扉页上如是写道。
   “欢，你有爱过吗？”曾经很是幼稚的抬脸问起。
   “我一直爱着呢…”不知道当你轻轻吐出这句话的时侯心里在想着些什么，只记得那时你的眼神澄澈，恍如隔世。
      天下痴人无量数，有痴于名，有痴于利，有痴于情，而痴于心者，你可算其一？你说“此身何需人为伴，飞花白羽自多情”，你每日生活在嘈浊的天空下隆隆的喧嚣中，陷身于虎狼群列之间，和百千张嘴脸说话、吃饭、醉酒……你轻声地叹息，带着一身的红尘宿命奔波、煎熬，看着世间众生的痴迷、渴望，你踟蹰于街头，且行且止。然后猛然转身，迎着两侧高楼间凛冽的狂风，仿佛想将自己绑在千年的时光里，奋力敞开胸怀，面对这浮生浪潮，微微浅笑……人世有着多少生死悲欢，多少爱恨情仇，在那一刻都浮沉在这张开的双臂之间，被时光流转，荡漾开去。
   然后，你继续在浊世中前行。
   多少次，我多少次向你问起，欢，什么时候，你会停下？你埋首书间迟迟没有回应，而后又抬眸看着窗外。深夜的月色冰冷如水，泻在你清瘦的脸庞上，泛着盈盈的光亮，你的眼中满是如月的清辉。而后，你转身对我微笑着说：月上柳梢头。这算是你的答案吗，还是仅仅是你当时心里所想？我也没有再继续追问，我怕扰乱了你沉静的思绪。
   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呆在一起的人总会很安静，就算我这样淘气调皮的性子到了你那里也会乖乖的坐在一旁极尽安稳的讲话谈天。你每次都说我聪明可爱会讲话，但我每次都讲不过你。跟你讲话，不必讲到尽头，只要略提一两句，你眼神顾盼之间，便是沧溟几万里俱俱了然，心胸澄澈得比别人想象的还多，别有一番阳春白雪之弦音，正是无入而不自得。《南史•谢譓传》曰：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惟当明月。你大约是前世今生因缘俱足，曾竟夜扶醉于灯红酒绿之红尘糟粕地，不求嬉闹非为嗜好，盖因挚友相邀的盛情难却，独独侧坐一隅俯首听音，又忧友人未可尽兴，笑谈追逐间也稍作流连，清逸无拘落落无碍。
   最近一回相见，那天我着的是一身黑色外套，头发也是未作任何修饰随意披散于肩头。你却忽而有了兴致故意调侃于我“咦，这是哪家的姑娘，素颜素颜，恬淡恬淡，堪称秀色空绝世！”我当时压下心内的欢喜故作矜持犹作懵懂“哎，我是理科生呢！”你脸上挂着怜爱溺爱的微笑，那开心的气息从眼角一直蔓延到眉梢“其实下面还有一句呢，可有兴趣听听？”我故意撅着嘴漫不经心地摇头道“才不听呢，你就显摆吧，哼！”当时心里那个痒啊，恨不得马上就听到接下去的夸赞，额，我当时想的的确应该也是夸赞的。哪知你一转首便如莲花端坐，悠然游然。一派天真未凿，不急不躁，径自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我当时一股抓狂之气憋着简直想咬人，可我还得硬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在一边蹭来蹭去，极尽所能的软磨硬泡。你这份摄心摄受自如自在实在令我无可奈何。好在我知晓你这唯一的弱点，怕人死缠烂打梨花带雨……
   你没有再言语，只示意让我看你刚刚写的东西，惶惶然定睛看去，只见纸上跃然写着五个清逸隽秀的小字“馨香为谁留？”这便是下句么，那一霎的温柔顿时弥漫了整个心田，忽而又转为茫然不知所措。为谁而留？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呢，我不知道。我俩就这样静静地呆了好久，也沉默的好久，仿佛三生十世之前曾在青天无极的绝高峰顶与你痴心相见，在碧波无涯的幽暗海底与你痴情相遇，恍然感受一种前世便已邂逅、今生重又相逢的灵魂震慑的滋味；一种相见情深、再见依然的心念缠缚的滋味——是百年以前、百年以后，爱过的仍然千斛爱！情深的依然万般情！虽经历千百劫难，仍然常相缠绵的情意。
   你在我的发湄簪一朵红花，阳光下笑靥涟涟，我便拽你出门挽臂倚肩闲行……
   你还喜欢喝茶赏花，配着一段旋律从晨曦微露到暮霭满天，常说久饮不知风亦醉，茗茶归去雨飘香。我不知道你追求的是否就是这般恍惚如醉又清澈如水的诗意人生，还是要将凡尘俗世的种种爱欲权谋因果业力和无垢无碍兼爱众生的天地情怀糅合交错在一起？
   你噙着茶微微颔首：“丫头也要喝茶么？”
   “嗯，尝尝。”带着一丝希冀一丝疑惑轻轻点头。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喝茶呢，难道是类似于沈从文先生的经历，以前爱上过一个茶场的姑娘，结果没有成，所以便爱上了喝茶？我胡乱地想像任意地编排着，总想从你身上找出那么一星半点被别人影响到的一丝痕迹或者别人曾经也做过的相若的事情。
   “欢，你有爱过吗”我再又重复了这个话题。
   “有啊，我爱过很多人呢，而且每一个都比你漂亮比你优秀，我将来要把她们全都找到家里来！”你一本正经地看着我的眼睛煞是认真的说着。
   “哼，你无赖，你气死我了，不理你了。”忙不迭地一双小拳头就擂鼓似的轻捶你胸前，边跺脚边气冲冲道。
   “我把她们都招过来替你捶腿、按肩、捏脚哈，还有没有天理啦，这孩子真不懂事呢……”你巧笑盈盈地看着我打趣，“你又唬我了，无赖……”心下却是朵朵情怀如花开,一任万千柔痴漫天姹紫嫣红的飞洒，化成万八千世界里山高月白风清，无言可说，无迹可寻，纯是一点灵犀往来……
   抬头看着窗外月明，此刻又是入夜时，忽而忆起那晚你的回答。月上柳梢头，虽然常常有月明，但你窗前却无柳树，我想我懂了，你始终是你，不会因外物而改变，你用自己的生命编织生命，用文字的枷锁打破宿命的枷锁，在万丈红尘苦海里泅渡的你永不会忘记灵台那一片光耀天地的清明，你要把最好最完美的你献给你爱的人。
   你对我说，我思想，故我是蝴蝶，万年后小花的轻呼，透过无梦无醒的云雾，来震撼我斑斓的彩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