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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一条通向思考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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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条通向思考的道路

                                 ——树影之间,霍贝玛《树间小道》沉思录


        第一部|被看见的秩序



        一


乍一看,
并无惊人之处——
一条乡间小路,
泥泞、狭窄,
那种
走过之后
五分钟便会被遗忘的道路。

然而,
正是这样一条普通的小路,
在西方风景画的记忆中
占据了一席之地,
仿佛
朴素本身
悄然取得了权威。

道路两侧
站着两排细高的树,
树干瘦削、笔直,
树冠只在顶端聚拢——
像高高的旗杆
托着不甚规整的灯笼,
又像两列芦苇花
被抬升进对称之中。

在两排树冠的外轮廓之间,
天空张开,
形成一个小写的 v 字。
它的尖端
微微向左倾斜,
恰到好处地
打破完美,
把画面
从僵硬中解救出来。

原本可能单调的树形,
在这里
成了自然书写的字母——
一枚
写在空气中的
手写符号。

地面——
树、建筑、道路——
只占画面的三分之一。
其余的空间
全部交给天空:
潮湿、浅灰,
饱含海岸的气息。

这是荷兰平原,
平坦而开阔,
一眼望尽。
这片
被水汽浸透的天空,
常常被忽略,
却在此
被推上了主角的位置。

树并未压倒天空;
它们
反而让天空
被看见。
正是这种
不张扬的揭示,
在不知不觉中
俘获了观看者——
即使
理由尚未成形。




         二


地面之上,
平衡悄然展开。

左右两侧,
低矮的树影
彼此应答:
一方近似矩形,
一方趋于三角,
几何
学会了克制。

道路分叉、交汇,
构成一个反写的 Z,
温和地
拒绝绝对对称。

明亮的田地
对角回应深色的沼泽,
砖红色屋顶
与阴影中的土地
彼此牵制,
在斜线中
保持稳定。

地平线上,
细长的教堂尖顶
像一枚向上的念头,
被对侧
更敦实的房屋
稳稳接住。

天空中,
两柱浅色云峰
高高升起,
下方
是深色树丛与湿地的重量,
视觉在此
达成平衡。

没有一处
是偶然。
也没有一处
刻意张扬。

这幅画
像一本无声的手册,
教人理解
平衡的工作方式——
不是靠力量,
而是靠协商。




        三


这样的简单,
从不简单。

如同寿司大师
用米与鱼
做到
无可更改,
这里的每一次取舍
都已抵达
最终的精度。

唯有细看,
工艺
才会显露。

伟大的风景画
如同古希腊雕塑——
每一个细节
都遵循审美的秩序。
它们虽来自自然,
却是艺术家
从自然中
拆解、筛选、提炼,
再重新组合,
让整体
比自然本身
更像自然。

这正是
现代风景摄影
难以久留记忆的原因。

摄影
更像新鲜果汁——
直接、明亮,
却转瞬即逝。

伟大的绘画
更接近茶:
克制、萃取,
缓慢展开,
在时间里
留下
拒绝消散的余味。

摄影
往往接受
已经定型的世界。
而绘画,
在最高处,
提炼世界——
再将它
沉默地
归还给我们。




         第二部|通向思考的秩序


起初,
没有任何事物
主动宣告自身。

一条路。
排列的树。
田地屏住呼吸。
一片宽阔的天空,
宽阔到
足以让人
忘记画家。

然而,
目光还是被带走了——
不是被抓住,
而是被引导。

这条路
不蜿蜒。
它坚持向前。
仿佛
确定性是可能的,
仿佛
距离
可以被丈量,
而不必
失去惊奇。

树木竖立,
不是作为森林,
而是作为一种决定——
垂直的思想,
回应着
水平展开的大地。

这里没有荒野。
这里只有
达成共识后的土地:
沟渠已挖,
树木被修剪,
劳动
被吸纳进
宁静之中。

人物如此渺小。
他们不讲述故事。
他们只衡量空间,
提醒我们——
秩序
在不喧哗时
可以有多么巨大。

在可见的景象之下,
隐藏着一张网格——
不可见,
不被声明——
一种几何结构,
正因为它的存在,
天空
才显得如此自然。

这正是
画面能够安定的原因。
它不诱惑。
它不取悦。
它停留。

留住我们的
不是戏剧,
而是比例。



这条路
属于西方:
属于光学,
属于透视,
相信空间
可以被理解、
被推理。

然而,
它也在倾听
另一种语言。

如同李成的寒林平野,
它选择展开,
而非攀升。
距离
不是征服,
而是一种
呼吸的余地。

水墨
让形体
溶解进气候,
油彩
把光
固定成连续——
工具不同,
却共同拒绝
奇观。

如同赵佶的谿山秋色,
它被精心构成,
绝非偶然。
静止
在这里
是一种成果,
而非赠予。

如同朱德润林下的雅集,
它邀请一种修养——
不是听琴,
而是观看。

没有人抚琴,
然而土地
在克制中
低声回响。

这里的时间
不是事件。
而是维护。
道路
必须继续成为道路。
树木
终将再次被修剪。

这正是
摄影
迅速流逝的原因。
它一饮而尽
整个世界。

而绘画
选择慢慢冲泡。

缓慢。
克制。
直到剩下的
不再是
被发现的自然,
而是
被理解的自然。

不同的文明,
不同的器具——
笔墨与空白,
镜头与网格——
却拥有
同一个企图:

将世界拆解,
再归还给我们
一个更可读的版本,
一个更宜居的版本,
一个
值得
静默凝视的世界。

于是,
这条路
并不仅仅
通向村庄。

它通向
那个地方——
在那里,
观看
转化为思考,
而思考,
终于
学会
如何安静地停歇。


文明札记


这首诗并非写给某一幅画。
它只是以霍贝玛的《树间小道》为入口,
进入一个更缓慢、更广阔的问题:
文明究竟是如何观看世界的。

在许多时代,人们习惯把风景理解为自然的再现,
把绘画当作对“所见之物”的记录。
但无论是霍贝玛,还是中国古代山水画家,
真正重要的,从来不是眼前的景象,
而是被提炼过的秩序。

荷兰的林荫大道并非荒野,
它是被规划、被维护、被重复修剪的土地。
中国山水中的平远、留白,也并非自然写生,
而是经过取舍、删减、重构后的世界模型。

两者路径不同,
却都拒绝把自然当作瞬间的奇观。

在这个意义上,
绘画不是风景的复制品,
而是一种文明级别的“理解工具”。
它教会人类:
如何在混乱中建立比例,
如何在广阔中保持克制,
如何在时间中容纳耐心。

与此相比,
当代摄影往往更接近即时消费——
它快速、准确、充满冲击力,
却很少要求观者停留。

而绘画,尤其是伟大的风景画,
要求的是另一种美德:
慢、静、可反复返回的观看。

这首诗尝试做的,
不是赞美某一文明的优越性,
而是确认一个更朴素的事实: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
当文明走向成熟,
都会不约而同地
从自然中退后一步,
开始思考
什么样的世界
值得被保存、被重复、被理解。

如果说这条“道路”最终通向哪里,
它并不通向村庄,
也不通向历史结论。

它通向的,
只是一个越来越稀缺的能力——
让观看不急于占有,
让思考不急于判断。





附:


吴砺
2025.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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