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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总在车里点了支烟,眉头拧成疙瘩:“方工,你看看这些人,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我现在三句话就摆平了。” 我把车窗按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您觉得他会感谢您?位置不同,想法不同罢了。人家说不定就等着拖到竣工——您数数这半年辞退几个施工员了?这节骨眼上,谁不想拖到春节正好回家过年?” 他沉默了,烟灰簌簌落在裤腿上。车子正经过新修的辅路,挖掘机又在凿刚铺好的沥青。“瞧瞧,又挖开了。”他重重拍方向盘,“早干什么去了?” “您的想法。”我望着窗外扬尘,“不这样,大家都在家躺着直接发钱吗?” 路口红灯亮起,他忽然转过脸:“方工,我老表在安庆接了个八亿的项目。以你看,我能在里面干点什么?” “您去搞点清包工,然后用几个身份证,套点现金出来才是最好的。赚多少不重要” “谢谢。” “曹总,任何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看着远处小山的剪影,“每个环节背后都是博弈。鸡汤听多了误事——自古社会的本质就是流通,谁卡住流通的节点,谁才有话语权。”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继续说:“翻翻五千年,字里行间其实就写满两个字:活该。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无辜,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宿命。能走多远,从来都是方向决定的。” 绿灯亮了,车子缓缓启动。他许久才接话:“我们这种人,没靠山也没避风港。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每落一子都得赌上身家性命……没人兜底,只能自己扛着。” “落子本就艰难,尽了力就好。”我说,“但求不悔。” 他忽然笑了:“我就爱跟你聊天,每次都能学点东西。” 这些天,我几乎都陪着曹总在几十公里的项目区间里打转。补签了上百万的漏单签证,像把散落的珠子重新串起来——这是对我专业能力最直接的证明。 我把这些成果摊在各个股东面前,动作尽量轻,但分量要重。无非是想让工资结算顺当些,更为了离开之后,留下的是口碑,而不只是脚印。 每次回家,总会经过那条旧路。童年时奔跑的田埂、养过鱼的水塘、那些模糊又明亮的笑声,都退得越来越远。岁月这条河,只能往前淌。最近才忽然明白,如今才会发现自己和父母的人生过程其实就是翻板而已。 而此刻车还在开,下一个工地已经在视野里露出了面容。风卷起沙粒,打在车窗上,细细碎碎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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