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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覆寒岩:白色中升起的山之灵魂
——观北宋燕肃《寒岩积雪图》
第一部:雪石初见
一
第一眼望去, 这里的一切 都不遵守自然的律法。
雪不该这样落—— 不该从头到脚 包裹整块山岩, 封住每道缝隙, 每一次呼吸。
只有高山雪松 偶尔能长出 那样孤立的“冰柱”。 而在这幅画里, 这一切却显得 天经地义。
左上角, 左下角—— 两处留白 轻轻托起山体, 稳如一枚 苍白的三角形。
这不是山水写生, 而是一张 灵魂的地图; 是一幅由雪与岩 共同呼吸的图像; 是一座山 在成形之前 做的梦。
白—— 从石头里 向上涌起, 像泉眼倒流。 一种奇异的心灵呼应 正在发生, 像直觉 被瞬间点亮。
也许这就是 整条“雪岩画派”的源头; 那初露的清泉, 在此喷薄而出, 而在明清众多仿作里 被嚼得疲软, 像一块口香糖 传过太多人的嘴。
二
亭与屋, 不过几笔而已, 若有似无。
但那一道 单薄的弧桥, 和正要踏上的行人, 却让整幅雪山 忽然长出人的气息。 一缕温度 抵达冰冷世界。
雪裹山脊, 灰墨成雾, 雪霁的味道 让整幅画 轻盈起来。 山仿佛被空气托起, 像现代人 用白色泡沫 搭出的模型。
四株高树, 竖立成形, 又是一道 三角的节奏—— 画面因此 跳动、轻舞。
而那抹水光 静静铺开, 把世界 安静到极致。 一种单纯的舒适 悄然扩散。
这幅画 带着一种魔力: 它勾住你的心, 把你稳稳套住—— 让你悬浮在 白与淡墨之间。
粉白山体, 淡墨天空与水面, 雾气的呼吸—— 组合成一种 “无色却极艳”的幻觉。 仿佛置身雪野, 世界褪尽喧嚣, 只剩心灵 最细微的颤动。
三
更有趣的是—— 燕肃是进士, 是科学家, 造指南车、记里鼓、莲花漏, 写《海潮论》。 绘画只是 他的余兴。
他没有宫廷画师的素描基础, 没有科班笔法, 只能凭直觉 草草勾勒。
但正因如此, 他获得了自由: 创造出一种 不属于任何门派的语言, 一种不依靠技巧 却独自闪亮的美感。
那是只有“门外之人” 才能带来的纯净—— 从白石中 静静升起。
第二部:白色深处的山
一
首先出现的, 是白—— 不是飘落, 不是飞扬, 而是沉静下来, 统治整座山的白。
岩崖升起, 像从纸中凿出的形体; 一个苍白的三角, 由两处留白 悄悄托起。 墨色在雪边散开, 成雾, 成冬日微弱的呼吸。
一座桥, 细得像梦。 一个行者走近, 在这忘却温度的世界里, 点亮一丝 人间的火。
二
这不是眼睛 测出的山水; 而是心灵 召唤出的世界。
燕肃不是“画”雪, 而是让雪 自己显现。 他用的是缺席, 而非描写; 让白成为雪, 成为气息, 成为天之几何 在尘世的倒影。
他的笔 既非院体, 也非师承。 他是工程师, 是科学家, 造漏刻、造指南车、论潮汐—— 于是他的山 带着一种 无人能学、 却人人想学的自由。
三
在这片白里, 唐宋诗句 像远钟般回荡。
雪与云 失去界限—— “千峰忽散作一气”。 桥上的人 是所有诗里的行旅: 走向北方的荒寂, 也走向 内心的澄明。
空为满, 静为义; 风景即心境。 燕肃的画 延续古人誓言: 自然从不是被看见的, 而是被 忆起的。
四
这里的雪 没有重量, 却托住世界。
山崖漂浮, 像被寒气托起的泡沫; 边界 在有与无间震颤。
雪未被画出, 只是被允许 进入—— 像光, 像呼吸, 像世界停止说话时 剩下的最后一缕静。
静之中, 一种奇异的光 升起—— 无色, 却比颜色更亮。
行向雪中的人 放大空寂, 让孤独 化为伤口, 也化为庇护所。
五
在遥远的西方, 跨越海洋与世纪, 也有人 寻找同样的静。
弗里德里希—— 雾海之旅人 伫立孤峰。 惠斯勒—— 城市溶入 青蓝夜曲。 艾格尼丝·马丁—— 把山 化为几何与呼吸。 英尼斯—— 以冬雾 遮住灵魂与世界的交界。
他们从未见过燕肃, 不知他的桥、 他的雪、 他那一场 纯粹思想的冬天。
然而他们 仿佛在回答 同一个问题:
风景是什么? ——除了带我们 回到 自己?
六
于是这幅画仍在—— 寒崖, 细桥, 深白, 无尽。
它等待, 像雪那样等待, 安静、 耐心, 不呼唤, 不拒绝——
等待任何愿意 跨过那道 薄薄静线的人, 进入这座 记住了雪、 也记住灵魂的 山。
第三部:白的学问,山的心
一
这幅画以克制与明净 震住第一眼: 雪吞没山崖, 山体如整块白玉冰雕。 左右两处留白 托住整个结构, 让山得以呼吸。
亭桥与行人 以极少笔触 锚定整个世界; 雪间淡墨 轻如雾气, 将冬日的空气 画得透明。
它不是山水的再现, 而是心境的凝结: 冷,却纯; 静,却亮; 真正的美 来自其间 无限的空白与默念。
二
燕肃以“白”为形, 以“少”为多。 传统皴法在此缺席, 纸的白自己成为雪的实体。 科学家的理性、 门外人的直觉, 共同造就 他那近乎现代的简练结构。
山是几何, 树成三角; 墨色轻淡, 空间因此跳动。 他画的不是真山, 而是心山。
三
画中雪白连天, 如诗人所写 “云雪无界”。 行者孤行, 行于天地, 亦行于心境。
自然之景 成为精神之境—— 这是唐宋审美的核心。 燕肃正以视觉 回应千年前的诗句。
四
雪既未画出, 却无处不在; 世界既空, 却充满。
漂浮感、 静默感、 模糊与抽象的边界、 人与山之间 冷暖交会—— 这些共同构成 中国雪景史上 极为罕见的 审美奇迹。
附:
吴砺 2025.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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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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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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