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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界之间的呼吸:卡曼恰琴的甜美脉动
——观《伊朗著名音乐家 Kayhan Kalhor 国际音乐会》
一
人们说—— 卡曼恰琴传入中国, 便成了二胡、胡琴。 然而这波斯的声音, 这弦上的祖先, 仍在歌唱—— 一种无法被翻译的甜美。
起初—— 他拍击琴弦, 不是用力, 而是用呼吸。 一种脉动开始了: 生命的潮汐, 带着蜂蜜边缘的心跳。
大提琴应和, 拨弦,轻快, 两种声音交织成 一条行走的光。
很久—— 他都不以弓拉弦, 只是拍、只是拨、只是呼吸。 旋律起舞, 在半途中—— 他举起弓, 卡曼恰开始歌唱。
节奏仍快, 像血管在流动, 却更温柔—— 不以音量取悦, 而以那近乎寂静的甜美, 诉说着无法尽释的情感。
临近尾声, 他放下弓, 又回到拍弦与拨弦的节奏。 那声音令人想起门德尔松—— E 小调协奏曲的甜美, 却是波斯的语言, 用另一条河的方式 诉说同一种情绪。
这是一曲生命的赞歌, 不在辉煌中, 而在平静里。 那种美—— 不求被听见, 只求在呼吸中消失, 让空气本身 回荡它的余韵。
二
他开始演奏—— 空气也随之流动。 那并不是声音, 而是一种记起呼吸的思想。 节奏是圆的, 像沙漠中的时间, 在寂静里, 音乐学会了不敢言说的事。
每一个音符都在展开, 不是为了抵达—— 而是为了归来。 旋律升起, 又缓缓坠落, 像一条过于人性的脉搏, 无法停止。
舞台简洁—— 光如蜂蜜洒在木上。 他并不“表演”, 而是在聆听, 而弓,回应了。 他的手拍弦、拨弦, 仿佛那琴 是一颗由雪松与祈祷组成的心。
大提琴在旁微笑, 两种声音交织, 如两股风相遇—— 一股来自群山, 一股来自记忆。
这不是表演的华丽, 而是存在本身。 镜头追随琴弦的呼吸, 漆面闪光, 光在缓慢颤动。 画面不装饰声音, 而是溶入其中—— 仿佛视觉也是 同一条颤动音阶上的 另一个音符。
在这静谧的狂喜中, 门德尔松的影子浮现—— E 小调的上升, 浪漫的明净如玻璃闪光。 但 Kalhor 的路线不同: 没有教堂, 只有尘土与心跳的圆圈。 喜悦是缓的, 哀伤是甜的。 门德尔松上升向天; Kalhor 下沉入魂。
卡曼恰琴—— 它的皮膜拉紧了几个世纪, 声音一半是耳语, 一半是火焰。 它能叹息、能笑, 能如鼓般跳动, 也能像陶穹中的风那样哭泣。 当它东行, 化为二胡—— 更平滑,更明亮, 像被文明打磨的河流。 然而波斯的祖先之声 依然保有泥土的气息, 保有那记得 “人类第一次哭泣”的震颤。
于是,这场音乐会, 立于寂静与歌声之间, 立于波斯与世界之间—— 那并非展示, 而是一场觉醒。 在那颤动的甜美中, 我们忆起:
聆听,便是活着; 而活着—— 就是继续呼吸, 与声音那永恒的脉搏 同频跳动。
三
他诞生在德黑兰, 在沙漠之风与祈祷之声交汇的地方。 一个寂静与节奏之子, 他学习古老的 Radif—— 不是从书本, 而是从呼吸, 从倾听的耐心中学会。
岁月流逝—— 他带着那呼吸 越过海洋, 走进世界的音乐厅。 然而他所演奏的每一个音符, 仍然回归于同一个源头: 那潜伏在波斯尘土之下的心跳。
卡曼恰琴—— 它的名字意为“弓之声”。 一个由木与皮构成的球体, 音色一半是土地, 一半是火焰。 它叹息, 像一门未曾遗忘 人之温度的古老语言。
当它歌唱, 你能听见沙漠在吸气, 城市在静止, 世纪折叠成 一个颤动的瞬间。
它曾向东行去—— 在另一群梦者的手中, 化为“二胡”“胡琴”。 音色变得柔顺, 野性被驯化。 曾是风的粗犷呼喊, 化作被磨平的河之歌。 二胡以优雅言语; 卡曼恰以尘土记忆。
Kalhor 倾听那记忆。 他让寂静生长, 直至化为节奏。 他以弓唤醒弦, 如同唤醒一位祖先。 每一个音, 在沙漠的光里扩散; 每一次停顿, 都化为祈祷。
他的音乐会, 不是表演—— 而是世纪之间的对话。 他让波斯进入当下, 又让当下 消融回古老。 经由他之手, dastgah 再度呼吸, 那调式的灵魂 在现代的耳中重生。
他提醒我们: 音乐不是时间的装饰—— 而是时间本身的呼吸。 当卡曼恰琴开口, 空气化为记忆, 记忆再化为生命。
倾听—— 你会听见世界在回想 什么才是 “感受”的意义。
附:
吴砺 2025.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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