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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斯·阿伯哈特:时间的静默建筑师
——观看《劳伦斯·阿伯哈特 | 摄影大师系列》
一
他们说—— 劳伦斯·阿伯哈特,1946—2025, 出生在新西兰的尼尔森。 一个用沉默说话的人, 让光与时间的银尘 在古老的墙壁与远方的房间里闪烁。
他走过塔拉纳基的海岸, 穿越霍克斯湾的平原, 背着那台八乘十英寸的大画幅相机, 像背着一座 为光而建的小教堂。
他拍下即将消失的房屋, 被遗忘仪式的会所, 荒草淹没的战争纪念碑, 还有那些连上帝 都已沉默的教堂。
每一张照片—— 都是过去与纸之间的接触印记, 是光与尘之间的一场对话。 画面里无人, 只有墙在呼吸, 在耐心的月光下, 洁白的立面 伫立在不再记得颜色的天空前。
他曾在自己的展览室里坐着—— 双腿交叠成X形, 双手交叠于其间, 脸与外套 都蒙上了时间的薄灰。 他看上去像一张 被早已逝去的人拍下的照片。
他的镜头让我想起阿杰特—— 那位来自巴黎的幽灵, 拯救了一座城市 不被遗忘。 阿伯哈特也做了同样的事, 为那被海环绕的国度, 留住它的沉默, 让寂静 成为一种永恒。
一片海面在闪光—— 地平线被拉直成线, 两条云带 像风写下的平行诗句。 一艘船漂浮—— 渺小而悬停, 是历史的一粒尘, 缓缓穿过 灰色的时光丝绸。
两座锥形的山—— 像被岁月磨钝的金字塔, 被雾气轻柔包裹。 它们似乎在呼吸, 在记忆的薄纱下 缓缓苏醒。 仿佛时间 为它们披上了 一层无声的蛛丝。
而在他所有的影像中—— 你几乎能听见大地 屏住呼吸的声音, 仿佛在等待, 等待某个人, 也许就是他, 再一次记起它。
二
劳伦斯·阿伯哈特的照片, 静得几乎不属于时间。 那些黑白的影像—— 共济会的小屋、 废弃的教堂、 战争的纪念碑—— 散布在新西兰的土地上, 在沉默中闪光, 像在消失与存在之间 缓缓呼吸的光。
他的光线 不是戏剧性的, 而是温柔的、祈祷的。 它轻轻落在墙面、海平线、 与被雾包裹的山上, 让每一帧都像一场祈祷—— 对大地的低声致敬。 在他的镜头里, 平凡的事物 变得庄严。 那些被忽略的角落, 因专注而被照亮, 因沉默而被铭记。
他的风景与建筑 不再只是“风景”—— 它们是见证者, 在岁月深处 默默诉说着 无人聆听的历史。
阿伯哈特的技艺 近乎修行。 他使用八乘十英寸的大画幅相机, 如僧人持戒, 每一次拍摄 都在与时间对话。
他坚持 一比一的接触印相—— 不放大, 不修饰。 让底片与纸 直接相拥。 那种诚实的细腻, 让黑与白之间 保留最真实的呼吸。
他的构图 趋向对称与极简, 但从不僵硬。 正中的屋檐、 水平的地平线、 一处微倾的阴影—— 这些平衡, 像他灵魂的刻度。
他常在黎明或月光下拍摄, 让长时间的曝光 去记录 光的心跳。 阴影柔软, 轮廓被雾气抚平, 一切都像 记忆的形状, 而不是现实的再现。
他拒绝“决定性瞬间”, 选择“持续的瞬间”。 他拍下 已经持续百年的现在—— 那种时间的颤动, 不是事件, 而是存在本身。
他的作品 精确,却又形而上。 他拍的是真实的地方—— 小镇、海岸、墓地—— 却让人感到 它们悬浮在 超越地理的空间里。
这是一种古老的时间感。 不是怀旧, 而是对时间循环的体悟: 腐朽化为美, 沉默成为证据。
画面里没有人, 却有一种强烈的存在。 世界似乎刚刚被人离开, 只留下 光与建筑。 那种空无, 让人想起形而上画家—— 德·基里科, 也让人想起 巴黎的幽灵——尤金·阿杰特。
阿伯哈特继承了他们的血脉, 但他的寂静 属于南太平洋的孤独。
他的照片 散发着“等待的形而上学”—— 一种对时间的凝望, 一种呼吸的悬停。 光、墙、海与雾, 成为最后的记忆守护者。
他提醒我们—— 摄影不仅是“看见”的艺术, 更是“记得”的艺术。 在遗忘开始之前, 他让世界 被记住一次。
附:
吴砺 2025.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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