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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镜头在浩瀚天空之下看得太多，词语逐渐隐退
——写给《CHILE – 8K60 – Los Lagos to Atacama》与这个过度观看的时代
第一部
一
一座山， 宽阔地斜躺在地平线上， 像一个钝角的大三角，刻在大地边缘。 上半身披着积雪， 下半身裸露着红、黑与苍白的岩层—— 仿佛在天空前缓缓褪衣。
晨曦或暮光—— 玫瑰色，或金红色—— 在山巅洒下光彩， 像为神祇化妆。
一条白色瀑布从高处滑落， 洁白如雪，更柔软些， 旁边是黑色的柏树高高矗立， 仿佛剪影嵌在 鱼鳞状金云织成的幕布之上。
如丝的云 顺着雪山的斜坡滑落， 仿佛是肉眼可见的呼吸。 星辰开始旋转， 就在黑白交界的山口之中—— 一个幽深的缺口，嵌在黄昏和永恒之间。
海平面上， 日落将天空染成金色， 云层与大海之间 浮现出一块巨大的玉石夹层。
在黄色荒原上， 山影随着阳光悄然移动， 仿佛在讲述旧日的秘密。 夜幕升起， 星空展开， 在剪影般的山脊之上 缓缓转动。
动与静对峙， 构图极简， 星辰照耀如流沙洒落， 不是脚下， 而是在头顶—— 银河灿烂如光之拱门。
智利—— 这个世界观星最好的地方， 在夜的教堂里， 一株仙人掌的剪影 仿佛祈祷者的姿态。
二
我屏息凝视， 但心底却浮现一丝忧伤。
这个高清的时代， 我们是否让美变得太廉价， 太轻易， 太泛滥？
从前—— 美像一场风暴， 像一次奇迹， 在生命中只出现一次， 让诗人哑口失声， 在惊惧中寻找语言。
就像一个乡下男孩， 忽然遇见城里来的女子， 她的笑容，她的鞋， 足以激起他 一辈子的热情与想象。
可如今呢？ 美景每天在我们眼前滚动， 一小时一段， 一秒一震撼。
我们成了 大自然的浪荡子， 沉溺于这永无止境的艳遇， 却再也写不出爱情。
就像摄影抢了画家的饭碗， 如今的延时摄影 也将掏空我们词语的心脏， 我们不再“描写”， 只会“观看”。
而游记呢？ 只是一个标题， 一张缩略图—— 旅行尚未开始， 语言已经退场。
第二部
山不再等待 朝圣的人。 它已在此—— 以像素构成， 以静止的惊艳 每秒六十帧流动。
星辰不再需要 一个寒夜的守候。 它们在屏幕上盛开， 如同忘记那般 轻易。
我们置身 大自然的教堂， 无需跪下， 无需聆听， 也不再感到 渺小的疼痛。
那些曾需 一生沉默 才能换来的一句诗—— 如今循环播放， 没有尽头， 不再珍贵。
摄影机—— 那天才的窃贼—— 捕捉了美的外衣， 却听不见 它的心跳。
我们被图像淹没， 却为词语干渴。
八千行像素中 比喻无处藏身。 而孩子—— 他们再也不学着 如何说出天空的名字， 因为天空总是触手可及， 却不再 贴近呼吸。
诗人诞生于 饥渴， 诞生于 只见过一次 却想用一生记住的 渴望。
可当所有人 无时无刻 都看见一切—— 那会发生什么？
也许我们失去的 不是美， 而是美 曾经打破的 寂静。
也许作家的最后任务 不是与机器竞争， 而是提醒这个世界： 敬畏， 有它自己的语言——
而我们当中 必须有人 仍愿意 说出它。
附：
吴砺 2025.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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