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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之城:我们建造的城市,我们消失的自身
——观看纪录片《城市化》
一
这个世界有太多东西 等着我们去了解。 互联网是送到手边的慷慨之书, 为焦躁的心智提供解药。 但时间, 总是在逃走。
20世纪末, 只有十分之一的人住在城市; 到了2017年, 已有一半。 四十年后, 四分之三的人 将生活在城市的褶皱中。
其中三分之一, 住在贫民窟。
怎样让他们住进 有尊严的房子? 有光,有水, 有空气不会伤人的家? 这不是工程问题, 这是诗人、先知、 和倔强梦想者的问题。
突然之间, 我开始关心城市, 开始思索 人类居所 究竟意味着什么。
南美的一位市长, 用修20公里地铁的钱, 建了400公里的公交专用道—— 聪明,不贵, 效率压倒形式。
哥本哈根的自行车道, 一条停车带 隔开车流与骑行者, 37%的人骑车上班, 用自己的呼吸 丈量这座城市。
公园里放着可移动的椅子, 于是陌生人 成了邻人。 我从未在中国的公园 见过这样的椅子—— 我们该学学他们。
人类的视野, 只有一百米宽, 一百米远。 我们天生看地平线, 不看星辰—— 这是进化的馈赠, 也是限制。
纽约的高线公园, 一条废弃铁路, 被改造成城市空中花园。 砖与草之间, 过去被重新书写。
他又出现了—— 罗伯特·摩西, 用混凝土作梦的男人; 而她也来了—— 简·雅各布斯, 带着孩子与人行道, 用注视的方式 反击遗忘。
我们在城市中心 与郊区之间摇摆。 中国人显然更热爱前者—— 密集,喧嚣, 那是我们熟悉的温度。
底特律, 曾有两百万人, 如今只剩七十万; 但土地还在, 年轻人开始在荒地种菜, 在水泥骨架中种下希望。
北京在扩张, 我们很少思考宜居与否, 只是不断地 向外走。
建筑师低声说: 他们的大部分时间 都浪费在无用功上, 尤其是参加竞标的时候。
这部影片, 是我第一次回望自己的街道, 试图弄清楚—— 这现代的城, 究竟对我意味着什么?
南非的VPUU计划, 在贫民窟建500条 带照明与哨所的人行道, 谋杀率下降了40%。 光,就是安全, 结构,就是希望。
美国南方, 有些废弃小镇 在等待下一场飓风, 仿佛在等待上帝的审判。
就算是现代城市, 也会腐烂。 它们生长, 也会被遗弃。
我们一半的人类 已涌入城市—— 为光,为工作, 为医院, 为表面上的平等。
城市, 在理论上给予我们自由。 你是神, 也是尘埃—— 可以昂首走路, 没人注视你; 你也不必 在意他人的存在。
在城市, 没有人需要你, 但正因如此, 你才真正属于这里。
你可能微不足道, 也可能目中无人。 城市, 容纳这两者。
而在一个小镇, 人们彼此相识。 你无法不低头, 也无法不被看见。 在那里, 没有神, 只有邻居。
二
城市不是一个地点, 它是一道问题, 我们不断追问, 却从未意识。
钢筋、玻璃、红绿灯 不能定义城市—— 城市由人构成。
而人, 是混乱的、是美丽的, 是不平等的、是希望的, 是可被丢弃的, 也是,神性的。
在波哥大, 公交车道取代地铁计划, 是一场智慧战胜预算的胜利。
在哥本哈根, 停车带保护清晨的骑行者; 37%的人靠自己的呼吸通勤, 这也是一种民主。
公园里的可移动椅子, 温柔而革命的设计, 让陌生人可以选择 坐在一起。
我们这些 未曾体验过这种自由的人, 默默记下这一课。
我们的视野有限, 只有一百米, 不是为仰望星辰而生, 而是属于街道、属于日常。
纽约高线—— 幽灵列车的肋骨 披上绿意, 让城市在噪音之上 学会做梦。
摩西与雅各布斯, 两种城市哲学的幽灵, 至今仍在 人行道上争论不休。
我们要什么样的生活? 是热闹的中心, 还是安静的边缘? 中国人多半回答: 更近, 更响, 更多。
底特律, 一声巨大的叹息。 人群散去, 但土地尚存, 空地之中,种子发芽。
北京不断生长, 但谁在询问—— 这新皮肤,合身吗?
建筑师说, 许多图纸从未呼吸。 他们画出了一场场竞赛, 却没有时间 造出真正的城市。
南非的一条照明小道, 让谋杀减少。 安全不是铁栅, 它是一种设计。
美国南方, 一些小镇 在等待下一次灾难, 而非重生。
我们如今已是 城市的物种。 为了工作, 为了医疗, 为了那关于平等的幻象, 我们来到了这里。
在城市, 我们自由, 因为我们被遗忘。 无人注视你, 也无人依赖你。
但正是在这隐身之中, 我们发现了一种 奇异的尊严。
你可以像神, 也可以像蚂蚁, 两者都可以走在街上, 城市容纳一切, 而无人阻挡。
小镇让你被看见, 城市让你自由。
所以请谨慎建造。 问题不在于 城市是否会继续扩张—— 它必然会。
问题是: 我们将建造 怎样的城市?
又是—— 为谁而建?
附:
吴砺 2025.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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