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地触碰天空的地方：贡嘎山之呼吸

吴砺

                           在大地触碰天空的地方：贡嘎山之呼吸

                                                                                               ——观看NHK纪录片《贡嘎》

                 一

我早已熟知

“贡嘎”这个名字——

并非因亲自踏上那座山，

而是因为我弟弟，

他从四姑娘山归来，

嘴里总念着贡嘎，

仿佛那是一句圣名。

第一次，

是“非典”那一年，

大雪封山，

只能退回。

第二年再去，

登上山顶——

却在归途中为救他人

差点被山洪卷走，

那一刻，命悬一线，

是领队把他

从悬崖边

拉了回来。

——

影片的开头，

便是晨曦与雪的呼吸。

那第一个镜头，

令人震撼。

高原的清晨，

山色的黄昏，

仿佛将天空撕裂，

洒下的——

是尘世难以拥有的静谧。

日本人的目光，

精致而敬畏，

捕捉着我们常常忽视的事物：

雪地的圣洁，

岩石的暮色，

光影里的永恒。

——

他们的镜头，

仿佛神灵之手，

为中国山河添上一层仙气。

克制、纯净、

毫无俗气之感。

地理动画

不仅通俗易懂，

更如一幅时光长卷，

缓缓展开。

四川的石灰岩层——

像豆腐，

被水温柔地切割。

我想起当年，

我也曾去过九寨沟，

那峡谷、那岩脉，

已悄然刻进我的第二副脊梁。

——

“色彩大地”——

他们如此自然地说出，

而我们，

从未想过这四字

竟如此必要。

贡嘎再次入镜：

雪盖、沉默、

漂浮在天与梦之间。

这不是风景片，

而是一场冥想——

用快门完成的祈祷。

——

镜头走近登山者——

中日之间，

自八十年代起，

一代代身体

在雪山上

刻下通向神祇的轨迹。

夜晚的四姑娘山，

淡如水墨，

仿佛一卷

浮动的日本画。

山脚下的兰花——

悄然绽放，

是语言无法描摹的

生命之美。

——

是这种“异乡之眼”

提醒了我，

我们失去了什么：

那柔和的注视，

那沉静中的敬畏。

而今，

我们的屏幕布满愤怒，

语气尖利如刃。

而在这片子里——

镜头如烟，

浮动着一种

淡淡的忧伤，

如夜灰轻落——

不痛，

却深。

——

最后的画面：

四姑娘山在月光中

以延时缓缓展开。

无声，

只有呼吸，

只有光，

只有一种

与死亡无关的寂静。

仿佛远离尘世，

终于看清

人间。

                 二

它的开始，

不是征服，

而是静默。

一座山——

不是被攀登，

而是被敬畏。

不是被测量，

而是被凝视，

以僧人的眼，

而非征服者的心。

贡嘎，

四川之王——

不只高耸，

更在意义中升腾。

它是一种存在，

而非一个数字。

——

NHK不急于解说，

它选择倾听。

镜头成为祷告，

延时摄影，

超高清的沉默，

唤醒岩石的低语。

雪原的光，

并不因戏剧而耀眼，

而因克制而动人。

无人机如仪式飞鸟，

动画成地质长诗，

岩层缓缓开启，

诉说时间的痕迹。

——

讲述不追逐英雄，

也不召唤风暴。

它静静走近登山者，

在他们身旁——

中国的、日本的——

留下脚印，

共刻一段对山的敬意。

——

没有凯歌，

只有见证；

没有欢呼，

只有呼吸。

——

而在最后的画面中——

四姑娘山，

月光倾洒，

如一卷古老画卷

在现实中

缓缓展开。

无声之中，

山在呼吸。

而在这呼吸里，

我们忆起——

敬畏之感

曾在我们心中栖居。

也忆起，

宁静，

或许，仍有归处。

吴砺

2025.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