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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冠与低语:古尔德的《哥德堡变奏曲》之诗
——听与看古尔德演奏巴赫之后
第一部:走入旋律的家园
一
我一直想—— 真正静下心来, 好好听一遍古尔德的《哥德堡变奏曲》。
可总也没能听进去。 试了几次, 便放弃了。
半年前, 在公交车上, 再次播放—— 仍是心浮气躁。
却在第二天早上, 同一辆公交车上, 忽然—— 听进去了。
那不是神坛上的巴赫, 没有圣像、祭坛和回音。 那是人间的水, 阳光下的桥, 小溪潺潺, 透亮、自在。
巴赫被还原为土地与呼吸, 在古尔德的手下, 自由如风, 民间的律动重生。
我没听过别人的版本, 也许这是我第一次听这道菜—— 但那调料独特, 那味道, 只有一个人调得出。
节目中的评论这样说: “古尔德坐在他自己的音乐世界中心, 不是追随形式, 而是开辟路径。
他用技艺创造美, 也用音乐挑战世界。
他相信艺术, 不只是要好听, 更要带来质问与惊讶。”
我听见了那个质问。 也听见了美, 不依附于任何人。
二
那个周末, 我终于看见他弹奏的样子。 那双手, 那坐姿, 那专注。
其实我已经听了一整周, 在公交车上, 在锻炼时, 甚至读书时, 他的演奏如影随形。
也许有二十遍, 或更多。
奇怪的是—— 我记不住旋律。
我通常听几遍, 就能大致哼出曲子, 但这首不行。
巴赫的旋律, 滑不进记忆, 却浸入心里。
或许古尔德哼唱, 正是为了帮助自己记住。 声音微微一线, 像内心深处的低语, 陪他走完这一遍变奏。
看见他弹奏时的模样, 我才真正 走进了这首音乐。
我开始理解—— 这音乐,不是记住的, 是住进去的。
视频介绍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失眠的伯爵, 一个年轻的学生, 一百个金币, 一位叫巴赫的老师。
是真是假, 谁知道呢? 我宁愿相信是真的—— 因为它配得上这部作品。
三
我继续听, 在黄昏的步道上, 让音流陪我前行。
就像在山谷间 顺着小溪上行, 时而平缓, 时而曲折。
有时, 像划着小舟 行过江南古镇的内河, 橹轻轻一荡, 水纹便远。
忽然有一段, 节奏飞快, 音符如箭。 我仿佛听到 肖邦《革命》练习曲的回声—— 不知他是否 从巴赫这里汲取灵感?
有人说: 提起古尔德, 就会想到《哥德堡变奏曲》; 说起《哥德堡变奏曲》, 就不能不想到古尔德。
在他的演奏中, 旋律 不再是音符的排列, 而是心灵的倾诉。
第二部:聆听之上的凝视
这不是纪念碑, 不是仪式, 而是某种有呼吸的存在—— 一种奇异而美丽的几何, 由光与寂静交织而成。
他没有向过去跪拜。 他与它辩论。 而音乐—— 倾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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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 他像年轻的先知奔入音乐殿堂。 1981年, 他回来了—— 更老, 更静, 声音中有了阴影与空间的质感。
每一个变奏—— 不仅是形式的游戏, 而是一扇窗, 通向思想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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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尔德哼唱。 他的手指雕刻空气。 他的速度轻语、 忽然飞奔—— 从不寻求许可。
他不装饰神圣, 他揭示人性—— 在复调之下的脉动, 在结构之中藏着的歌唱。
这里没有香炉。 没有彩窗。 只有清水, 流过古老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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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叹调—— 是家。 我们离开它, 又回归。 但已不再是原来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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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 这音乐不需要戏剧—— 它的火焰,源自内部。 不是从琴键中, 而是从它灵魂的构造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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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部作品是一顶王冠, 那么古尔德—— 就是那颗发光的宝石—— 不是完美无瑕, 却因自由而璀璨。
他不献上安慰, 他献上真相。 而正是这样, 他让“美”, 重新成为一个值得追问的问题。
附:
吴砺 2025.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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