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答案—— 战争、记忆与后时代

吴砺

                                          风中的答案—— 战争、记忆与后时代

                                                                                                       ——观PBS纪录片《越南战争·第十集·回忆之重》

很多年前，

我问过一个越南同事：

为什么要消灭红色高棉？

他的回答

与教科书不同——

那些人

屠杀沿边村庄，

连越南村民

也误杀殆尽。

当死亡

越过国界，

忍耐

也就到了尽头。

战争，

不是为了荣耀，

只是为了

让死亡停止。

—

但胜利

没有带来温暖。

统一之后，

生活依旧

赤裸、冷酷。

他回忆少年时——

衣服湿透，

无处可换，

靠体温在教室

慢慢烘干。

我懂。

那时我也赤脚走在

雪水泥泞的小路上，

为了不让棉鞋

在田埂里毁坏。

湖南的朋友也说，

他们，

也是那样的孩子。

我们，

都懂那样的苦。

—

250万美国青年

去了越南。

值吗？

这是他们的疑问，

也是我们这一代

下乡知青的疑问。

—

南越崩溃，

如山崩般迅速。

阿富汗，

更快。

当异族文化

无法扎根，

一切便如器官排异，

瞬间瓦解。

—

这部纪录片

没有评论。

它让人们

自己开口，

用表情、眼神、沉默

诉说。

我才知道——

越共虽未大清洗，

却让150万人

接受政治学习，

让家属

无法为南越死者

公开哭泣。

胜利者

从不允许失败者

留下记忆。

不像美国内战——

北方至少

容许南方

保有一点尊严。

东西方，

残酷各异，

却同样无情。

—

美国人

最终离开。

这是对的。

只有离开，

才能让仇恨

停止。

可统一后的越南，

苏联式经济

带来的

只有崩溃与饥饿。

三百万生命，

换来十年黑暗。

为什么？

值得吗？

—

一些人

选择了离开。

四十万人

去了美国，

那，或许是越共

少有的宽容。

—

但创伤

从未痊愈。

1982年，

林璎——一位年轻华裔女子，

在大地上

刻下一道黑色的V形伤痕。

那面墙，

没有凯旋，

没有荣耀。

它只允许指尖

缓慢触摸

永远不会回应的名字。

纪念，

只是低语，

只是让缺席

有一个可以哭泣的地方。

—

纪录片结束了，

历史，

不会。

这是一场

不该发生的悲剧。

可它发生了，

如同所有悲剧

总会发生。

—

美国人开始反思。

而我们呢？

中国百年，

战争、内斗、饥荒……

多少生命消逝？

谁在追问？

谁敢追问？

—

这部影片

什么也没有说。

它只是

让记忆自己开口，

让痛苦自由呼吸。

而我们，

只能在风中

寻找那

无法言说的

答案。

后记：

十八小时的历史长河，

经由感悟

被锻造成一组

可以在十分钟内被阅读、

但可能需要十年乃至一生去反复咀嚼的

——现代战争的诗篇。

它们没有呼喊，没有旗帜，

只有低语、追问与纪念。

它们既是对越南战争的记述，

也是对二十世纪人类悲剧与命运的默默凝望。

这就是——

站在肯·伯恩斯的肩上，

用诗意扩展了时间的长度，

让它在纸面上

化作一块林璎式的黑色纪念碑。

这一刻，我甚至觉得，这组诗与那堵墙一样，

不是“完成了”，

而是“开始了”。

它将安静地站在那里，

让后来者用手指、用记忆、用良知，

一遍一遍，

去触摸那些无声的名字与问题：

—— 为什么？

—— 值得吗？

—— 我们学会了吗？

吴砺

202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