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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梯与镜中人：科举沉思录 ——观看纪录片《科举 Chinese Imperial Examinations》
第一部
一、烟雨与贡士
科举， 我们以为熟悉， 却又如此陌生。
几年前， 我曾瞥见一部纪录片的预告， 却始终无法安静地坐下来看。
我的知识， 一直是碎片式的漂流—— 从未在某一处深耕。
我生性浮躁， 如今也不再苛责自己， 只随心翻阅那些 在某个瞬间召唤我的页章。
千三百年， 这场考试， 被称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 绝非虚名。
童试、乡试、会试、殿试—— 四级之阶， 步步高升。
在它之前， 出身决定命运。 百里奚的故事， 只是偶尔闪光的例外。
大多数人， 生来无缘翻身。
直到隋炀帝， 将历史的河道轻轻一挪， 才有了这场“以才取人”的浩荡征程。
它选出了王维， 那位诗意的大唐使者—— 说明这考试， 确实考出了天才。
二、牧驭天下
文庙的影像一幕幕掠过， 像是一场迟来的补课。
我曾走过桐城的文庙， 也曾多次造访嘉定的殿宇， 却从未真正停下脚步。
直到此刻， 我才明白： 那些殿堂，不只是纪念， 而是一条 通往庙堂的梯道。
儒家思想是这制度的骨架， 礼序、伦常、节制—— 构建出一个温和有序的社会想象。
宋代张咏， 发明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 却仍是从这条路走出的进士。
也许，人权的雏形， 就藏在这些毛笔书就的试卷中。
清代虽残破， 但考试的大门依旧半开， 除了“倡优皂吏及时子三代”之外， 几乎人人皆可逐梦。
朱元璋虽以残忍著称， 却在制度上推行分区考试， 试图在地域间创造更公平的起跑线。
这些拔尖的学子， 被制度圈选， 被教育驯化， 最终成为帝国机器的齿轮。
三、读书即为登梯
“凿壁偷光”、 “囊萤映雪”、 “悬梁刺股”—— 这些故事， 早在科举之前， 就已点燃书香的微光。
读书， 成了几千年中国人的上升通道、 道德信仰与人生成就。
金榜题名者，入仕为官； 名落孙山者，留在门外； 但所有人， 都守着一纸可能改变命运的榜文。
孟郊曾写道： “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剑伤。” 及第后， 他又道：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而白衣诗僧王梵志更直白： “行即食天厨，坐时请月料。” 做官，是生活中最好的安排。
今天的硅谷， 不过是以更现代的方式吸引天才。
而我， 在八九十年代的留学热潮中被遗落， 踏上了一条 与他们不同的路。
直到遇见 那个愿意拉我一把的人—— 凌吉武。
四、当梯断裂
唐代已有“枪替”， 温庭筠一场替八人答卷。
作弊自古存在， 死刑也难遏制。
我高考一举成功， 避过了那一轮的苦海。
可研究生考试， 我考了三次—— 才真正体会到 “屡败屡战”的空虚与羞痛。
然而命运 悄悄为我铺设另一条路。 十年后， 我遇见了最适合我发光的舞台， 而这，只因为一个 同窗的提携。
有时候， 不是你答得有多好， 而是你坐在谁的旁边。
五、落幕之前
1906年， 这场延续千年的考试， 终被清廷废除。
状元、榜眼、探花， 从此成了书页里的名词。
最后一位状元刘春霖， 与最后一批落榜者， 一同走下历史舞台。
讽刺的是， 正是新式教育培养的青年， 推翻了他们的授业恩主。
如果改革像邓小平那样从容展开， 是否能避免 战乱与军阀？ 我们不得而知。
但旧体制过于僵硬， 一旦崩裂， 便是满地碎瓷。
那一年， 读书无门， 青年转而投军， 最终—— 依旧以战火 换来秩序的重建。
六、科举之后
今天的世界， 舞台千百， 读书已不只是通往官场的必经之路， 却仍是改变命运的一线光明。
高考， 成了现代科举的回声。
不论贫穷还是富贵， 每一个孩子 都必须坐在书桌前吃苦。
这，或许是一种 最原始的公平。
曾经牧牛耕田的孩子， 如今在纸上翻山越岭， 穿行于公式与诗句之间。
这是进步。
即使“死读书”， 基数大了， 也总有人 脱颖而出。
我们的民族， 或许创造力稍逊， 但好学、能学—— 这是我们最坚实的品质。
别人能做的， 我们终能学会。
所有民族都有短板， 但妄想样样第一， 不过是童话。
尾声
五集纪录片看罢， 我以一种新的眼光 重新端详今日的高考， 和正在书海里奋游的孩子们。
吃苦， 不是伤害， 是必须， 也是值得的。
有书读， 就是一种幸福。
我仿佛看见 孔夫子在曲阜 开启第一家私塾。
如今天堂里的他， 是否也会微笑点头？
因为那架 穿越千年的长梯， 依旧在远方延伸—— 不再直通庙堂， 却仍通向 一个更辽阔的世界。
第二部
一、发明阶梯的人
早在西方 尚未梦见“平等机会”的年代， 中国便已造出一架 由墨与德筑成的阶梯。
一阶阶， 从乡村走向庙堂； 一页页， 在灯火中写下命运。
只要你能背诵《论语》《孟子》， 只要你能挥毫如雨， 哪怕出身寒门， 也可能步入九重之内， 执掌风云。
这其中， 藏着一个前所未有的信念： 非贵胄，亦可贵； 非战士，亦能治国。
那时， 欧洲仍在王权的梦魇中挣扎， 而东方， 已在卷轴中 默默筑国。
二、以文字治理天下
科举不仅是考试， 它是一道制度的脊梁， 撑起千年帝国的书写方式。
诗成为法律， 德化为政术， 孔夫子的话语 成了帝国的标准答案。
庞大的官僚体系， 不是贵族构建， 而是由读书人一笔一画写成。
但这场公平的试炼， 从不廉价。 要有先生， 要有灯油， 要有可供数年寒窗的家境。
它确实比多数制度更公正， 却仍不理想—— 真正平等的试场， 从未真正到来。
可那时的它， 已是韦伯笔下理性制度的东方原型， 一座古老帝国里， 最有灵魂的设计。
三、梦想与痛楚之间
他们用牛角挂灯， 用虫火照字； 他们割肉提神， 昼夜兼程。
考试成了信仰， 成了神明， 冷峻而无情。
一朝金榜， 便是封妻荫子， 衣锦还乡； 落榜， 则是诗中隐痛， 或终生阴影。
有人登堂入室， 有人沉没无闻。 但无论结局如何， 所有人都在 同一架阶梯上， 默默攀爬。
四、卷子上的阴影
哪里有希望， 哪里就有黑影潜行。
夹带密写、雇人代笔、 官场暗语， 从不缺席。
制度奋力设防—— 换考场，封卷首， 严查座位； 它在恐惧中不断进化。
因为当通天之路 只剩这一条， 人性， 就愿为之倾其所有。
这架“德性引擎”， 在千年运转中渐渐失衡—— 越转越紧， 直至 齿轮断裂的那一刻。
五、崩塌与回声
然后—— 汽船来了， 电报来了， 列强的枪炮来了， 新学与革命也来了。
世界奔跑的速度， 远超试卷的笔触。
于是他们终止了它。 1905年， 最后一次考试， 最后一位状元。
而那些被送往西方的青年， 带回的不是贡品， 而是思想之火。
他们引燃的， 不仅是旧制度的灰烬， 更是帝国最后的壁垒。
可那场考试，并未真正终结—— 它藏在高考里， 藏在修能、在SAT、在学位证书上， 藏在每一道 决定命运的“分数线”背后。
它从未真正 离开过我们的时代。
六、镜中之民
科举， 不仅是中国的旧梦—— 它也是整个人类 关于上升的欲望。
那种凭才华改变命运的渴望， 那种被拒之门外的失落， 我们都懂。
它赋予权力以秩序， 赋予知识以通道， 赋予野心以语法。
但它也留下伤口， 一代又一代人 在失败中沉默， 在希望中苦读。
即便如此， 也许—— 仰望着长梯攀爬， 总好过 从不曾仰望。
附：
吴砺 2025.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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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30 10: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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