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它在那里:珠峰与人类梦想的双重独白
——观看纪录片《最狂野的梦想:征服珠峰》
一
最狂野的梦想—— 是的,正中要害。
人们用这词形容那渴望: 去触碰天堂的边缘, 去站立在 地球昂首仰望的地方。
马洛里与艾文—— 最后一次被目击, 是在距峰顶八百英尺处, 他们消失在风雪与云雾中。
七十五年之后, 他冰封的遗体被发现, 故事, 终于现出肉身。
1905年, 他进入剑桥。 大战爆发前三天, 他娶了妻子。 随后奔赴索姆河, 死神就在六英尺外擦身而过。
他活下来了, 但活着, 却叫他不安。
他明白, 若生命没有意义, 那是一种 慢性的死亡。
他望向珠峰—— 看见了石头里的诗。
他写下: “它像梦中最狂野的造物—— 一个畸形的巨人…… 一颗白色獠牙…… 一块覆雪的巨石。”
人们问: 为何而登?
他的回答—— “因为它在那里。”
一句话, 简洁如骨, 却燃烧如火。
有人说这是自私—— 为了第一个登顶, 为了在冰雪上 留下属于自己的呼吸。
他三十八岁, 眼神里藏着 诗人的忧郁, 死亡的倒影, 和对永恒的渴望。
一位喜马拉雅的哈姆雷特, 在“To be or not to be”之间徘徊, 回应着“Because it’s there”。
他带上一个 牛津的年轻人—— 艾文,21岁, 划桨冠军, 肺中是风的力量。
1999年, 一个美国登山者 换上马洛里当年的装备, 带上一个从未攀登过的新手, 重复那条路—— 这是疯狂? 还是敬意?
这部纪录片说得真好—— 珠峰, 是他的妻子, 是他的山, 是他的神。
一个奇异的三角恋, 用沉默编织的忠诚。
在次巅, 他们拍下日出—— 如彩色玻璃碎片 洒落雪白世界。
我流泪了。 不是为他们的坠落, 而是为那 永远无法触及 却曾接近的光。
为了证明当年能成功, 两位现代攀登者 拆除了中国队留下的金属梯, 徒手攀上次巅—— 证实那不可能, 也许曾 一度可能。
只需一个失误—— 就会坠入七千英尺下的冰川。
他们活下来了。 历史, 微微改写了一行字。
为什么人类要这样? 用生命赌一场名字的留存?
他们想战胜死亡—— 不是肉体, 是记忆。
可珠峰不会记得他们, 它只记得雪。
我们如今在飞机上, 比珠峰还高, 从窗外望见的风景, 比马洛里所见更辽阔—— 却更平淡。
但在某个角落, 仍有人 系紧鞋带, 扣紧背包, 抬头望雪山——
只因, 它在那里。
二
那从不是一座简单的山, 这也从不是一部普通的电影。
它是一场冥想—— 关于渴望, 关于死亡, 关于那种颤抖不安的冲动—— 在人类的骨骼上, 留下某种痕迹。
马洛里—— 不是刻在雪里的英雄, 而是一个人。 被战争击碎, 靠梦想缝补, 被一座山召唤, 仿佛那是 重写生命脆弱的可能。
他望向珠峰, 看见诗意, 披着危险的外衣。 他看见自己的名字, 写在云朵的字母表中。 他攀登, 不是为了荣耀, 而是为了安宁。
摄影机也理解这座山—— 它不是奖杯, 而是一个活着的、冷漠的神。 它的呼吸, 稀薄而锋利, 像冰冷的悔意, 割破人的肺叶。
影片拍下了登山的过程, 但更重要的, 是拍下了 每一个脚步之间的沉默—— 一个人 在死亡的注视下凝视自己, 在白雪中 听见自己的回声。
他们说, 他太自私—— 第一个登顶者, 总是想要太多。 可历史 不会记住谨慎与安全的人, 只有那些坠落者, 才被铭记。
安克尔回来了, 穿着羊毛与皮革, 去追随幽灵的路径。 他带着一个新手, 他们的脚步声 在七十年后的雪地上回响。
他们做了疯狂的事—— 拆下金属梯, 徒手攀登“第二台阶”, 只为证明 那曾经可能完成。 历史, 如冰, 轻轻移动了一下。
为什么要攀登? 因为它在那里。
可“那里”是什么? 是一个山顶? 还是一面镜子?
如今我们在飞机上飞越珠峰, 贴着玻璃看它沉默的白, 在三万英尺高空, 静静俯视它。
然而—— 某个角落, 仍有人在系紧登山鞋。 仍有人甘愿冒险。 仍有人 在稀薄空气中低语:
请记住我。
附:
吴砺 2025.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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