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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帝国:包裹在糖中的世界
——观看纪录片《走进工厂 之 糖果》
一
一年, 九百亿颗糖果, 消失在英国人的嘴里。 六千多万人口的国度, 这是什么样的渴望?
我不禁想—— 如今在中国, 还有多少人 这样热爱糖果?
一间工厂, 每天产出一亿颗糖。 二十四小时, 五十六吨原糖, 被炼成甜蜜的奇迹。
五层楼, 两万五千平方米的空间, 自1946年开始, 五十多种糖果, 在此诞生—— 被轧制、拉长、加热、冷却、 包裹进闪亮的外衣。
我第一次知道—— 英国一半的糖, 来自甜菜。 空气将糖吹到三楼, 一车糖重达二十八吨。 糖被磨成粉, 加色素,添香料, 再经180度高温烘干, 成为等待施法的粉末。
小苏打,苹果酸—— 制造嘴里的嗞嗞声, 这不是魔术, 却比魔术更令人惊奇。 空气中升起二氧化碳, 孩子的笑声隐约可闻。
紫罗兰的味道, 石头般的糖果。 把字母藏进糖里—— 糖浆冷却成块, 切成条,排列出字, 包上彩色的外层, 六十公斤的大糖枕, 被拉长成细细的棒糖线条。
像童年时玩橡皮泥, 像把记忆, 一点一点地捏进糖里。
粉末压片糖—— 圆圆的,薄薄的, 像是化学课上的实验, 又像儿时的秘密。
这家工厂, 四分之一员工是情侣。 甜味, 在味觉和情感之间 悄悄传递。
平均每个英国人, 一年吃掉1300颗糖果。 太惊人了。 可曾经,糖 是药。 一勺糖, 等于一整天的工资。 后来糖多了, 成为一种消费的平台, 一份生活的甜点。
砂糖、葡萄糖与水, 熬到138度, 成为糖浆。 不同的国家,偏好不同: 英国人嗜甜, 瑞典人爱咸, 日本人钟情酸。
十八世纪, 英国成了甜味帝国。 但这甜味的代价—— 三百万奴隶的生命与血汗。 糖,建在苦难之上。
1807年, 英国废除奴隶交易。 那是一个民族 少有的勇气—— 敢于面对自己的阴影, 并讲出来。
而我们当代的中国人, 是否还保有 那种公开说出阴暗历史的自信? 哪怕带着痛, 哪怕带着羞耻。
明胶、葡萄糖、气泡—— 泡泡糖就此诞生。 止咳糖浆,变成润喉糖。 这是甜味与智慧的结合, 是医学与糖果的重生。
还有一种新发明: 苹果酱和软糖的结合。 创造,总在甜中诞生。
英国人, 仍旧是啫甜的民族。 几百年的传承, 儿时的味道, 成年后依旧不舍, 然后再传给孩子。
我想, 上海人嗜甜, 或许不是巧合。 这可能是大英帝国 留在味觉上的隐秘影响。 不是仇恨教育可以消除, 而是饮食中的文化侵入。
哪怕在改革开放前三十年的封闭中, 上海人依旧保持着 对甜的钟爱。
鸦片战争之后的一百多年里, 在饮食之中, 东西方早已悄然融合。 糖,是证据。
“民族”这个词, 不过是十九、二十世纪的发明。 而古老的中国, 讲的是大同世界。 孔子教学生, 不分贫富贵贱, 不问国籍血统—— 谁来求学, 谁就是吾人。
所以也许, 在一颗糖中, 在一丝甜味里, 我们能找到 我们曾是谁, 以及我们未来可能是谁。
二
这不仅仅是一座工厂, 更是一面镜子—— 在这里,历史熬化成糖浆, 甜味包裹着 我们刻意遗忘的事物。
每年九百亿颗糖果, 在一个六千多万人口的国度—— 这不仅是食欲, 更是一种记忆, 一种仪式的延续。
每一颗糖, 都是一份传承—— 从童年的指尖, 到成年的舌头, 再传给下一张 不知来历的嘴巴。
机器在轰鸣, 精准、坚定。 糖被熬煮、染色、压制, 变成愉悦与习惯的形状。 它闪闪发光—— 也隐藏着真相。
我们看见了过程, 五十六吨糖, 一天之内化为快乐的象征。 但我们是否也看见了 那甜味背后 被遗忘的苦涩?
糖,曾经是药—— 一勺糖, 等于一天的工钱。 后来糖泛滥了帝国的市场, 那背后, 是三百万奴隶的劳作。 甜,曾建立在痛之上。
1807年—— 英国废除奴隶交易, 一个民族罕见的勇气时刻, 面对自己的黑暗, 不再逃避。
我们是否也有这样的勇气? 去直面自身的影子, 不再低头?
纪录片不说教, 它只是展示。 让数字开口, 让那些嗞嗞作响的糖果 跨越时间 轻声作答。
在那些事实之间, 也有创造的火花: 苹果酱变成果冻, 止咳糖浆成为润喉糖。 在治疗与纵情之间, 只隔着一层糖衣。
四分之一的工人 是恋人—— 糖,仍有温度, 仍有心跳。
我们看到颜色, 却未察觉远洋的航线; 我们尝到气泡, 却未尝到过去的回音。
味道,是地图。 糖果,是一幅 柔软而发光的地形图—— 绘出帝国的边界、 工业的手指、 和欲望的路径。
而今, 上海依旧喜甜。 这不是历史书的功劳, 而是历史 已在舌尖悄然融化。
文化的融合, 从不是轰然巨响, 它悄无声息, 令人着迷, 一旦发生,便无可逆转。
所以这部影片, 不仅仅是一场工厂之旅, 它是一面镜子, 一道提问, 一个必须慢慢撕开的 糖纸外壳。
附:
吴砺 2025.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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