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式与火光
——观看纪录片《徐迟与哥德巴赫猜想》
一
徐迟。 哥德巴赫猜想。 两个名字, 刻进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 中国学生的记忆。
那时, 他写的报告文学, 把一个沉默的学者—— 会对电线杆说“对不起”的人—— 推上了英雄的神坛。
他不是士兵, 不是干部, 不是革命家, 只是一个安静的人, 追逐一个质数的梦。
那一刻, 被意识形态压弯的脊梁, 忽然挺了起来。 “臭老九”们 仿佛真正被解放了。
要知道, 自孔夫子以来的两千年, 读书人常是被宠的族群。 除了元代那段时光, 几乎未曾被贬低。 可到了二十世纪, 他们被打入尘埃, 被踩、被改造、被审查。
命运转了个弯。 一个迷糊的天才 撞上了路灯—— 说了声“对不起”。 《人民文学》的年轻编辑注意到了: 这个人, 可以成为象征。
于是他们想到了徐迟。 那个写过敦煌的徐迟, 那个从诗人、译者变为革命者的徐迟。 一个迟到的第二春, 悄然降临。
他的父亲徐一冰, 真的是理想主义者。 拿四千银元, 在南浔创办贫儿学校; 开中国第一所体操学校。 这份清澈的光, 最终照进儿子的笔端。
1940年, 徐迟读到马克思的书, 立志做一个改变世界的人。 辞去《诗刊》副主编, 去了武汉, 在文革中被冲击。
而陈景润—— 1933年,福建人。 沉默寡言,数学天才。 教过高中, 被解雇, 回老家摆书摊。 厦大的王亚南校长看中了他, 让他进数学系。 再被华罗庚调入中科院。
文革中, 他被逼跳楼—— 奇迹般活了下来。
徐迟找他采访, 他吓坏了。 “你们去采访华主席吧。” 但徐迟着了迷: “我今天见到了林黛玉, 我爱上他了, 我要用尽我所有的笔锋。”
六平方米的宿舍, 一万八千字的初稿, 还有一部小心翼翼的纪录片。
我当年读《哥德巴赫猜想》, 热血沸腾。 那是为知识分子争声的呐喊, 也是一场写给未来的冒险。
徐迟曾说: 走进21世纪, 你得有两个通行证: 外语和计算机。 我本该拥有, 但我没有。 于是我的路, 更难。
陈景润四十七岁结婚, 1996年去世,年仅六十三。 徐迟, 同年离世。
两道火光, 在灯亮的时刻, 悄然熄灭。
二
在那个言语 是危险的时代, 而数字沉默无声, 一个作家 找到了一个数学家—— 点燃了一团火。
徐迟, 年老却炽热, 遇见了陈景润, 那个安静的人, 那个会向电线杆 道歉的人。
这不是爱情故事, 却几乎可以是。
一个挥舞隐喻, 一个书写质数。 他们都带着伤, 都在历史的洪流中, 拒绝屈服。
陈, 瘦弱,颤抖, 几乎隐形, 却为一个问题而生: 是否每个偶数 都能写成两个素数之和?
他追逐这个问题 在六平方米的房间里, 思维旋转, 旁人却只见空白。 他没有口号, 没有演讲—— 只有公式, 与沉默。
徐迟看见了他。 不是把他当象征, 而是作为一个人。 作为一代人 被活埋的灵魂。
他的笔 开启了洪流。 这不仅是数学, 是记忆, 是抗争, 是被遗忘许久的尊严 轻声回归。
这部纪录片 不喧哗。 它倾听。 它听见的, 是思想的嗡鸣, 是信念的呼吸, 是那根脆弱的线—— 把科学与诗, 逻辑与渴望, 轻轻缠绕。
在喧嚣的时代, 这是一部 属于静默的作品。 一个人的等式, 另一个人的声音—— 还有一个 终于转过头来聆听的 国家。
附:
吴砺 2025.4.13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