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的凤姐时代

乡愁 · 发表于 2019-3-21 21:58:52

贾府的凤姐时代

桐城有句俗话：宁做争家，不做分家。意思是有担当的人难做，不如躲在嘎们窿里糊头糊脑地过日子，单纯轻松。《红楼梦》里凤姐在家庭需要担当时，没有退缩和推辞，勇敢地替王夫人承担家务，贾府走进了凤姐时代。

凤姐自幼能力和胆略出众，在贾府她还是愿意边学习边锻炼自己的，有的事情也和王夫人商议着。宝玉撩金钏儿，金钏儿不仅不回避，反而与宝玉很“聊得来”，被王夫人打了，并要“炒鱿鱼”。金钏儿自感羞恼，投丼而死。王夫人就有了一个丫头的岗位空缺，在贾府做杂事的媳妇们都争着向凤姐献殷勤，但不提这个名额，凤姐等她们的“小贿赂”行得差不多了，再去报告王夫人，王夫人提议将那份月例给金钏的妹妹玉钏儿。玉钏只做一份事，得两份薪酬，王夫人心里宽慰些，算是金钏死时的抚慰外给她父母的补偿。凤姐听从了王夫人的意思。

“协理宁国府”时，凤姐的理家能耐发挥得饱满，秦氏灵柩停家四十九天，人来客往的安排，丧事的程序，家奴的分工和纪律等，事无巨细考虑周密。也是她能力的一次大提升和经验的积累，对后来建造大观园和接驾元春有了基础。

送秦氏灵柩寄存铁槛寺，凤姐暂住水月庵，庵中老尼受人所托，让她帮忙处理一事：有位与老尼相熟的张财主女儿金哥与守备的儿子定了婚，后来金哥又被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看上，明说已是名花有主，李衙内决心要娶，张财主在左右难为时，守备沉不住了，乱说财主的不是、坚决不退婚，还打官司告状起来；张财主坐不住了，死活要退定礼，就上京来找门路。老尼替他想到长安节度云老爷合适，说出话来守备不得不听（官大些），她知道贾府与云老爷有旧。老尼说完故事试探凤姐，又用话激她，凤姐答应并要了三千两银子的“跑路费”。于是假借贾琏的名义修书给云老爷，云老爷一口应承，守备收了聘礼，想不到的是，这对年轻人双双殉情。作者谴责凤姐，她也料不到的后果，插手了这事有愧歉，毕竟贾府是仁厚之家，于心不忍。古老的故事今天还在重复，双方家长掺和年轻人的生活，导致悲剧的不少。

作者对凤姐不仅有正面的描写，也有侧面的挖掘。用人上有对红玉的选用，红玉是管家林之孝的女儿、宝玉那边的三等丫头，有上进心，一回给宝玉倒茶，被晴雯她们看到后攻击讥笑。晴雯抓住机会责骂打击红玉：“你只是疯罢！院子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拢，就在外头逛。”红玉说：“昨儿二爷说了，今儿不用浇花，过一日浇一回罢。我喂雀儿的时候，姐姐还睡觉呢。”碧痕说：“茶炉子呢？”红玉说：“今儿不该我的班儿，有茶没茶别问我。”她们对红玉很排斥虎视眈眈，幸亏她语言表达能力不差，可以自卫；也看出凤姐对她们分工有序，岗位责任制。凤姐让红玉传话拿东西，发觉到她语言上的优势，决定留用；红玉正好也有此意，顺理成章地成了凤姐身边的二等丫头，跳槽成功。

凤姐提携的不只红玉（因犯忌讳改名为小红），在贾府最兴盛需要人员时，贾芹的母亲凤姐的亲妯娌找上门来，凤姐看她人意不错，把为元春省亲备的十二个小沙弥和十二个小道士交给贾芹管理，每个月到庙里送柴米钱。之前贾政夫妇并非这样安排，叫直接发到庙里，凤姐作主张要“留着”供养起来，倘用时方便。贾府里供养的人多，有老戏子、下人、奶妈。贾芹借送银子之名，与那些尼姑道士瞎混在一起，被人揭发，贾政大发雷霆。不能怪凤姐走错了一着，“时位移人”耳。

另一得关照的是贾芸，贾芸先找的是贾琏，凤姐把这人情夺了过来，她心中有筹划，赶上端午边上要送礼，待贾芸送了凤姐正要送人情的冰麝之后，凤姐才当面许他种树的事。后来贾芸也用相同的套路，重阳时节送礼给凤姐，求托在贾政后面做工程，这次凤姐回绝了他，也绝不收礼。凤姐说：“你的年纪儿又轻，辈数儿又小，那里缠的清这些人。”这是其一；又直言她主家事“不搀越公事”，她的底线和原则！当下很多“家里人”超越了界线，于是“尴尬”了。曾无息借钱给贾芸买行贿凤姐礼的倪二，醉酒耍疯，被贾雨村拘押了，倪二老婆求贾芸找贾府人说情放人，不巧贾芸未能见到他们，没帮上忙被数落，贾芸因此记恨。有情愿看得起别人能力、舍不得相信自己潜能的人，一旦有愿望得不到满足，就抱怨。

处理事情风风火火的凤姐，乍看是粗枝大叶的人，其实她很细心，当她晓得了邢岫烟丢失旧袄后，用心查看邢岫烟的房间和身上，被子和衣裳都是单薄且陈旧的，“至于房中桌上摆设的东西，就是老太太拿来的，却一些不动，收拾的干干净净。凤姐心上便很爱敬他。”她立即让丰儿送衣来，岫烟不收，又让平儿和丰儿一阵再送，凤姐这样热诚，不仅岫烟是她婆婆的侄女儿、薛姑妈的侄媳妇，而是她眼见到岫烟的房间和言行举止，觉得她是值得疼惜和“爱敬”的。凤姐的待人标准——有吸引别人尊重的特质和长处。至于她给刘姥姥的钱物，纯属献爱心，她的善良；虽然她狠抓钱，尤二姐之事，挑唆张华告贾府，大闹宁府后，不忘从贾珍那里赚“差价”，该施舍时她不吝啬。

贾府风光了几十年，多年的上升路，顺意安逸的生活让大家麻木、倦怠，向上的激情渐消耗；凤姐身体每况日下，平儿常劝凤姐是“那边的人”，管理逐步松懈，小厮们知道平儿好说话，三天两头地请假、卖滑，小丫头也偷懒了，该传的话不传，还撒谎。

凤姐的人生有起有落，一路走来，享受了荣华，也叱咤过风云，贾府被抄后，她能勇敢地向贾母她们忏悔和道歉，那不是她一个人招来的“风雨”，而是——运终数尽。作者把那段历史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隐晦其中。凤姐处理家务无可厚非的，她的“三重公婆”夹缝里的身份和人生，生活中不可测的变数，欲说还休。凤姐死后，巧姐的舅爹爹、舅舅、叔叔、哥哥，狼狈为奸陷害巧姐，巧被刘姥姥——最朴实的劳动者搭救。这是“后凤姐时代”，世道的艰辛，人心的险恶，那些曾好生相待的所谓亲朋，抵不到被零星施舍的老百姓实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