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上空的云（上）

吴砺

                                                                                          太平洋上空的云（上）

                                                                                     二Ｏ一八年九月二十三日（星期日）

                     

                                                                 （一）

    早上7:00准时出发，前往机场。天空有蓝天露出，彩云数片。

路边是一长条二三百米高的山峦，左边有一片金箔式的云片长卧在云层之中。

西雅图机场是半自动化的检查护照。我们排的队伍转了四五个折弯，刘伟一直在场边等我们，直到我们走进机场安检门。

很多年没有见到这样方式送朋友了，我心中有些难过。此次一别，不知多少年后再见面了。这一周我家里那位同刘伟和郭大侠都提到下次再来西雅图，刘伟和大侠几乎都同样地答道：这辈子能不能再见到一面，就无法知道了。

     在登机口等待。长长的候机长廊，散发着美式装饰和文化的气息，宽松安详……你不由感叹上帝创造了如此多的人，世界容量真大啊！每个人都一个宇宙，一个星系，地球上七十亿人，七十亿个宇宙啊……

我不得不说，我热爱美国人民的世界……只是我热爱这个世界，我的世界中只见过中国人和美国人，我自然会热爱美国人民的世界啊……

    美国人民热情总是让我感动。我九七年在加州理工学院做访问学者时候，实验室中一位中国大陆来的做博士后的七七级的朋友，对我说了一句至今难忘的话：“我在德国呆了四年，我走在那里，几乎总想到我是中国人。我到美国的四年，我总是想不起自己是那一个国家来的这件事。”

    事实上，我的那些最初到欧洲留学的同学和朋友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最终转到了美国。

    仍然有一种在梦中的感觉……这次美国行只剩下最后一关：到旧金山后。需两个小时从航站楼T3到TI，过海关检查，来不来得及只是一个小问题了。

    9:22，飞机开始滑行。我今天在前往机场路上对刘伟说，这一周我没有感觉到时间的存在，忘记了自己是中年，还是青年，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这次飞机是空客A319，我坐的位置不是靠窗，不好意思要与别人换位置。窗外机场草坪上的草有点黄……

    飞机起飞时几乎没有感觉，飞机下方全是很低的云层……

    这次美国之行，是刺激我一次综合性读书的推进器。

    9:46，飞机下方是积雪覆盖的不平坦的丘林地面。

昨天，刘伟对我家里那位说，我与大家关系都不错，但大多不太深；不像吴砺，与谁都是朋友。

    这是我朋友们的谦虚，没有他们这样的朋友，我什么都不是。他们是能承担了帮助我这类对朋友们无害但却也无用的人的任务，并使我成为对社会有点用的人……

    刘伟是理性为主的人，而我是感性为主体的人。只是我觉得人还是以理性强为佳；感性的人的一生中会做太多自作多情的无用功啊，多是效率极低和自寻烦恼的一生。

    从昨天下午起，我总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我们突然莫名其妙的来到刘伟家中，又莫名其妙地马上又要离开了，我担心刘伟感到同样的失落，突然有变得太寂寞的感觉……

    刘伟两个孩子都在外地读书。他今年开始迷上了登山，今年已申请到明年登瑞尼尔雪山山顶的名额，这让我很不放心。瑞尼尔雪山虽说只有海拔4600多米，但雪山毕竟是雪山啊，并不是人能掌握住绝对安全啊，更糟的是这登山活动，会像吸毒一样使人上瘾。常在河边走，无法保证不湿鞋。

    我不好意思说，刘伟你别去登山。但我真觉得，刘伟还是不要参加这个活动为好啊。

    我那位说，这次没有到外地感觉，感觉不到是来了美国。尽管这是她第一次出国旅行。

    西雅图总是温和的山峦，温和的树，温和的路，温和的朋友的家，我也几乎都没有感到这一周在美国，这全是老同学的功劳啊，安排得天衣无缝啊……若到处找地方吃，找地方玩，那是乡下到了城市，眼前一片黑，自然会觉得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了……

    10:01，飞机窗外云变细淡了，零星成群的碎云，浮在飞机下方，灰蓝色的地面……

    10:46，飞机开始下降，窗外出现海湾，我看到了一座跨海大桥，一艘轮船拖着长长的白色尾迹……

    10:51，机身外突然出现风的呼啸声。我们到了旧金山的上空，看到旧金山海湾中的跨海公路大桥了，看到一片模型积木式的房屋，有点焦黑色的山峦，如中国山水画式的，有细腻淡蓝色的海沟围出的岛……

    地面上的黑色像不规则的野火烧过的草地皮，黑色的伤痕般的；地面上黄色是草皮枯黄色……

    飞机又抬起头来，转向90度。飞机外发动机低声吟唱着……

    飞机机身变平，两片白色沙滩构成海岸线……一片浅水海滩和沙滩……远处山峦浅黑色的地平线轮廓……

    一片蓝色的水面，飞机马达声变得十分遥远，嗡嗡声……看到岸边一片绿色地皮，左边一山岛式的海岸线，我突然怀疑我刚才看到的是旧金山市吗？

     哦，看到了海水中熟悉的长长的旧金山红色的导航钢结构……飞机马上就要飘入机场了……

    11:04，飞机安达机场地面跑道……上帝保佑，这是一次伟大的行程……

                       

                                                                                                                    （二）

     11:35，到达今天的登机口92号门。从T3到T1航站楼意外的顺利，而且更意外的是，机场刚刚改革了流程，还免去了过海关的检查和手述。

    这次美国之行，我现在是整个精神完全放松下来了。乡下人只需等着坐返航的飞机了。我一生终于做成了一件事情了。

    现在在候机大厅的时光是真正的自由了。

    你知道，一个敏感的人，好处就是在心情好的时候，世界上一切都是属于他的……说来你觉得好笑，每次乘飞机我永远看不厌窗外的景色，总是同第一次乘飞机的儿童一样，感到兴奋和新鲜……

    候机厅外左边是一个微焦棕黄色的卧立巨兽般不高的山峦，厅外正前方是另一组伸出来与我所在候机厅平行的长条形的候机楼三层楼，显得有些旧。天空有少量的稀薄不高的飞絮云层，不时有飞机昂首向上从前方升起，斜斜向上冲向天空……

    我记得2000年底，我也是这样的时间，或许在相同的地方观看飞机升空。同样的景色同样的阳光，不过时光已经过去了十八年了……真是难以置信……那是九一一之后不久，旧金山机场气氛特别紧张，乘飞机也是让人感到很紧张……

此刻是人生最平静的一刻……

    12:53，到达飞机靠窗的坐位上。这可以调节窗口光强的机窗，真好。窗外光线是太强了，你可以调节到最佳状态……

    从一周前浦东机场的慌张，到现在完美的结束美国之旅，我终于如释重负。

    天上只有一点云絮，极为清淡的一点，像春天空气中被微风吹拂起来的柳絮……只是这里柳絮不是真柳絮，只是类比……

    当年有一部英国二战电影，叫《伦敦上空的鹰》，叙述二战期间英国飞行员保卫伦敦抗击德国纳粹的故事。丘吉尔说：历史上第一类这么少的人保卫这么多人。那是飞机改变现代社会的经典故事。

    二战期间，美国人两次共两架飞机扔下的两颗原子弹，使可能牺牲二百万美军和二千万日本人的攻岛战争，嘎然而上……

    这次一周美国行，完美远超过预期，我的精神现在真的完全放松下来了，可以天马行空与大家讨论有关太平洋的话题、航空话题。通常我在旅途中很舍不得看书，多是看风景。

    天上有点点云絮，真的像春天飞扬的柳絮，只是这“柳絮”大得多……

    今天的座位在“梦幻787”的23L，正好在飞机翅膀中间位置，飞机正下方的视觉会被挡住。

    用手机抵近窗玻璃将窗外的风景拍下来，尤其是那蓝天中的透明的极薄的云丝巾……

    真的很美，机场外围的那座小山依然是与十八年前那个样子……

飞机发动机呜呜的开始响了起来。

    今天又准备十几个小时在太平洋上空看海景，真是一种幸福的期待啊……

    这是人生难得的一见海景，谁也无法预测这是不是你的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我再次想起那个日本和尚的忠告：“把每一天，当一生来过。”这对所有人都是一样有用的忠告。

    生命在这一刻是最真实的，这一刻有忘却了一切的平静。将全身心注视窗外的美景，这一刻，你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打开手机中的音乐播放器，再次倾听肖邦的钢琴曲。手机中存贮了近二百首肖邦的钢琴曲。真是现代人的幸福生活。

    1:24，飞机仍处在待飞状态。机长说，今天飞机上有地方漏水，正在检查飞机。

    过了一段时间，机长说发现厨房漏水，没有办法修好，需要再回到机场停机位，请机场专业人员修理。

    2:14，机长说厨房漏水己修好，飞机准备起飞了。

    机长说，这次总的飞行时间为12个小时28分钟。

又将看到久违的旧金山大桥了。这次行程真的很梦幻。

                                                                                                               （三）

    3:13，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真是令人愉悦……

    下方是如山火烧焦后黑色斑点山峦之中的小房子，旧金山湾黑蓝的海面，一连串低云落在旧金山市的上方……

    飞机越来越高，灰蓝黑色的海面，右侧半焦色山岛越来越远……

    下方是世界上最大的浅黑蓝色亚光效果的平板，这伟大的太平洋西海岸……海岸上土黄色的线条也在越来越远……

    那土黄色海岸线一侧是浓墨黑色的山体森林……

    海岸线上出现一个月牙形内侧的海岸带，二十多年以前，我在飞机上就注意过这一段特别形状的海岸线……

    3:24，海岸线右后方45度方向变得模糊了，黄土色与灰黑色在模糊中相溶成一体……

    渐渐的地天上方与海下方色彩接近，几乎快海天一色了……只有海岸地平线，变成了清淡稀米汤模糊的漠白色，将天地隔开……

    这伟大而温和的天空与海洋……

    我只能看到机翼后方的一半海面……从机身下浅灰蓝色海面，向后远看，渐渐地被淡白色雾气所稀释，直到天海交接处糊糊淡白色的层面……

    朝天空上看，天空色彩稍深，亚光极为柔和的灰蓝色……我怀疑这个可衰减光强的窗口，会使窗外的景色失真，于是将光强透光度调到最大……

    现在大海是灰白微老蓝色，天空是暗灰蓝色，大海比天空溶入了更多的白，天海之间那是真正明亮的雾白，而飞机翼灰白亮得涨眼……我看到一艘海轮，像一个小甲壳虫带着白色的尾迹，浮在海面上……

    现在整个天空无一点云丝，呈现出伟大单调灰蓝色，并渗入了模糊渐变的白色……

我多么热爱在蓝色的太平洋上空的壮丽迷人的风光啊；我是多么热爱这巨鸟机外连续的轰鸣声，听到它，就是我们的生命依然存在的证明啊……

    “奇异的东西虽然多，但没有一样能像人这样奇异：他们冒着狂暴的南风，橫越过灰色的大海，劈开汹涌的波涛前进，不怕被吞没的危险。人是主宰，他的天赋能够超越所有的指南针。将所有的想象掌控在手中——他奋力向前，无论身处灾难还是胜利之中…”

这些诗句摘自公元前 5世纪中期雅典诗人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安提戈涅》.

有人说：“它们彰显了海洋挑战中暗藏的益处和危险。它们也是人类独有的天赋——创造和毁灭的能力这把双刃剑的一种隐喻。纵观世界历史，海洋为人类社会的发展和扩张长提提供了一个强大的舞台，它一直是文明双向传播的渠道。”

      “自史前时代以来，航海技术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更大、更快、更安全的船只被建造出来，沿着覆盖全球的海上航线运输人员和财物。世界的大洋不再是人类发明和勇气的最大挑战，而是现代世界经济的通衢。本书的重要主题是广阔航海网络的发展，这个网络通过贸易、政治力量的辐射，思想和文化的融合而把世界各地的文明连接起来。

     覆盖着我们这个星球大部分表面的海洋，在很长时间里一直被视作文明的边缘地带。近海者深信海洋中暗藏财富和荣耀，远居内陆者将海洋贬斥为‘毫无意义的废物，一片水的荒漠’。“

如今人类把跨海长途运输人员的任务交给了飞机，将大宗货物运输的任务交给了轮船。

    3:43，海面上出现点点白云块，形成的白色霉斑般的斑点，而天海之间，是长长的白糊长带，如过去扫灰尘的白色羽毛长挡帚，塞满在天海之间的空隙中……彷佛大地造物主同我们在开的一个大玩笑……

    这是一百多年前任何人类，都未曾见到过的伟大的景色……

    真是遗憾，过去几千年那些伟大的天才诗人们，没有机会看到我这一刻见到的景色，不再能够为此刻大自然，他们从未见过的这一壮丽的景色，吟诗作画……若他们此刻，与我坐在同一架“梦幻787”的窗口边的座位上，我们人类的语言宝库中，又会有多少晶莹的宝石将洒落在书籍中啊……

    可是，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我们和我们后代的幸运呢？这为我们后人，留下了巨大的文学创作空间啊。毕竟人类最美的诗句是有限的，如同地面上大块宝石存有量，是极有限的……若李白乘上现代飞机，到此一游，写出一组名句------后人将无法再有机会，发现同样或类似意境的诗句啊……

    3:51，那海面上稀稀的白斑点分布不均，靠天边的多一些，如同海风海浪们吹到浅水海岸边的白色浪花和白色泡沫一样……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伟大深邃，我在这一刻如此真实强烈的感受到了啊……

    空姐推着饮料小车走过来了。“Ice  water”，我对她说道，这是在美国的航班上，ice  water对我而言，就是象征着在美国……只有在美国航班，它才是主角饮料……我只乘过美国的和中国的航班……

    3:58，下方云出现了一垅垅的碎云，接着薄块云，使大海不那么安静了……

    飞机上方，仍是容不得一丝丝云意的暗灰蓝色，绝对的纯色……

    预计上海时间下午6:38到浦东机场。

    4:11，飞机下出现一整片浮冰块般的大片白云，海面上的云层开始以大片出现，映在灰蓝色均匀平板般的海面上……

    4:18，海面上宛如一片梨花飘撒在大海的蓝布平台上，只是还有白色涂料也成两三片，泼在大海蓝桌面上……

    阳光仍是那么均匀照在灰白色优雅的机翼上。

    4:29，机翼下方一片云使，人想起了姑娘半透明的白色缕空网孔结构的连衣裙……

    现在的一小丛一小丛云块，如另一个我不知道的世界精灵驾驶的白色小船组成的船队，在太平洋海面上与我的飞机同一个方向前行……

    生与活，在此刻，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人到中年时，说这话，不同青年时代的抒情，这是庆生的心声……

手机中传来巴赫的小提琴协奏曲集锦的音乐作品的演奏。我第一次为巴赫这组音乐迷住了。

吴砺

2018.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