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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非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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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20 09:39: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非洲人》
    翻阅《非洲人》(L 'Africain[法勒克莱齐奥 著袁筱一译人民文学出版社——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
这本小册子看上去很薄,几个月前翻过几页,觉得文字太清淡,没有读进去,一直放在书桌边的书堆上。
这两三天我突击写了十个专利初稿,写完了,有些累。大书看不动,随手就将这本122页十万字小书拾起来,准备花二个小时突击读一下,算是完成一个读一本书的任务。
    这本书前半部分,是写作者随父母在非洲度过的童年时代,还是轻松,但文字不温不火。渐渐地发现,这本书中心是对远离欧洲所谓的文明世界,前往英国从一战后德国手中接收下来的非洲殖民地行医的父亲的回忆。
    文中渐渐透出淡淡的感伤,以几岁孩子的目光叙述被现代社会隔离的父亲,作为医生在陌生的非洲度过的平凡的大半生。读着读着,我感觉这本书仿佛是自己写的,这是与读者没有距离感的描述和回忆。
总有一种隔着玻璃墙行走,看父辈一个平凡人的一生展览厅的感觉,不知不觉中不一会就把一个人一生的故事说完了,让你感觉一个人的一生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作者总有一种如同一个医生看自己病人一样的平静,抑制自己的感情。总觉这本书文笔十分的奇特,既近又远。再翻看书出版时间和作者介绍中出生时间,终于发现作者写这本书时已是64岁的老人了……
   这是饱经苍桑、进入老年时期的人的文笔啊。克制与饱含深情的笔,总带着“似水流年”的伤感……
    中译本的作者介绍是这样写的:
   “勒克莱齐奥,一九四o年生于法国尼斯,一九六三年出版第一部小说《诉讼笔录》,并获得勒诺多文学奖。至今已出版四十多部作品,包括小说,随笔,翻译等。一九八O年,勒克莱齐奧以小说《沙漠》获得保尔。莫朗文学奖。一九九四年,他在法国《读书》杂志一次读者调查中,被评选为当代最伟大的法语作家之一。
    OO八年,勒克莱齐奧荣获诺贝尔文学奖。”
吴砺
2018.7.19
附《非洲人》摘录:
“每个人都是父亲和母亲的结晶。我们可以不承认父母,可以不爱他们,可以怀疑他们。但是他们始终存在,他们的一切。他们的脸,他们的态度,他们的行为方式和癖好。他们的梦想,他们的希望,他们手和脚趾的形状,他们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他们说话的方式,他们的思想,也许还有他们去世时的年龄,这一切都会传承到我们身上。
很长时间,我都梦想自己的母亲是个黑人。从非洲回来之后,我给自己编了一个故事,一段过往,借以逃避现实,因为在这个国家,在这座城市,我谁也不认识,我就是一个外国人。接着,当父亲到了退休年龄,回到法国和我们一起  。露生活的时候,我却发现他才是非洲人。对于我来说,这曾经非常难以接受。我必须回过头,重新开始,试图弄明白这一切。为了纪念,我写了这本小书。P003
俄果雅给了我一种别样的暴烈,开放的,真实的,让我的身体为之颤栗。它无处不在,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和周围的大自然里。墨黑的天空滑过一道道闪电,那是我从未见过,甚至从来不能想象的暴风雨,还有将花园周围的树一折两半,将房顶的棕榈叶掀起,,在餐厅里盘旋、打门下经过吹灭了油灯的狂风。有些夜晚,会从北面刮来一阵红色的风,墙面随之闪闪发光。一种我必须接受并适应的电流般的力量,妈妈还专门发明了一种游戏,在闪电的冲击离我们而去时开始读秒,听着它一步步远去,直至进了山里。有一天下.,父亲在医院里做手术的时候,闪电就从门里进去了,.不声不响地在地上蔓延,融化了手术床的金属脚,还把父亲的橡胶夹趾凉鞋烧着了。接着,闪电又汇聚起来,从进来的地方溜了出去,就像是神灵显现一般,瞬间之后又回到了天空深处。现实实际上就在传说之中。
非洲具有一种力量。对于那时还是个孩子的我来说,暴烈普遍存在,毫无争议。它给予人激情。今天,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灾难和荒废之后,已经很难谈论这一切。很少有欧洲人能够体会到这种情感。父亲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开始在喀麦隆工作,后来是在尼日利亚。殖民地的大多数英国人从事的是行政工作。军人,法官、地方官员(他们的称谓总是缩减为首字母,用英文叫就是D.O.,于是总是让我想起每个星期天早晨,妈妈在隔板下做弥撒时念诵“承神之佑”之类的话语,就好像这也是一个宗教的符号,是“承神之佑‘的变一般)。在方圆六十公里的范围内,父亲是唯一的医生。P017
在俄果雅的屋子前,过了花园的分界线(就是一排灌木丛,而不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就是一直延伸到艾雅河的一大块草原。一个孩子的记忆放大了距离和高度。我的印象里,这块平地如同大海一般广阔。我经常站在通向茅屋的水泥平台上,一站就是好几个钟头,远眺一望无际的平地,目光随着风掠过荒草涌起的一波波草浪而起伏,定格在极目处干裂土地上方刮起的一阵阵越来越远的小沙尘暴上,同时窥伺着桑科树脚下的一团团阴影。我真的好像是在船:。船就是茅屋,不仅仅是粗水泥墙和铁皮屋顶,而是所有带有大英帝国痕迹的东西——就好像乔治·沙顿号,我听说那是艘装甲炮舰,船上盖着树叶,在卢吉勋爵时代,英国人就将领事馆的办公室安在这艘舰艇上,沿着尼日尔河和贝努埃河一路往上。P025
我能够感受到父亲穿越高原和草地,或是骑马沿着山坡蜿蜒的小径前行时的激情:每时每刻都能发现新的景观,蓝色的,遮没了云朵的山峰,云朵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浸润在非洲的光线里,那是非洲特别的光线,中午的时候还那么强烈,到了黄昏就渐渐弱了下去,红色的土地和褐色的草自身散发一种光芒,仿佛里面藏着神秘的火焰。P081
节日从日落时分开始,大约六点钟,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父亲和母亲睡在帆布吊床上,撑起了蚊帐,他们在听鼓声,是那种几乎没有什么颤动感觉的连续节奏,就好像激动不已时的心跳。他们是一对情人。既荒凉又充满了人性的非洲就是他们新婚之夜。一整天的时间,太阳灼烧着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身体里充斥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电能。我想那一夜他们做爱了,在地下震颤着的鼓点节奏中,.在黑夜里彼此相拥,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汗水,在那间比鸡窝大不了多少的土屋。接着,在凌晨,吹拂着蚊帐的清凉空气中,他们相拥而眠,没能听见最后的非洲鼓那略显疲惫的鼓声。P084
于是父亲发现,如果说前些年,他觉得自己和非洲人很接近,已经成为他们的亲人朋友,而此时,医生不过是殖))F,民强权的另一个因素而已,与警察,法官、士兵并无分别。可他又能怎么样呢?医术的确也是作用于人的一种权力,医的监控同样也是政治监控。英国军队很明白这一点:在世之初,在遭遇到激烈抵抗之后,它终于凭借武力和现代技术战胜了伊博族最后那批神奇的战土,就在阿罗—楚库至圣所,距离俄果雅步行用不了一天的时间。想要改变所有的人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这种改变在毫无节制地进行。这个教训,也许父亲正是在战争带给他的孤单和寂寞中学习到的。这份肯定应当加剧了他悲观主义中的失败感。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我记得他有一次对我说起过,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不会选择做医生。而是做个兽医,因为只有那样的动物才能够接受自己的痛苦。P097
也许不是因为战争造成的断裂,事情会是另外的样子,如果父亲不是在与孩子重逢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成了陌生人,如果他和孩子们是在同一座房子里出生和成长,如果他能够伴随孩子们从童年到理性时代的缓慢成长过程。这个曾经让他体会幸福的滋味,让他与一个女人,在邦索,在巴曼达共同分享生活奇遇的非洲国家,却也是剥夺了他的家庭生活和对亲人的爱的国家。P106
在报纸和杂志上,我天天都能看到这些可怕的画面。第一次,我曾经渡过一部分童年时光的国家展现在世界面前,却是因为它正在死去。我的父亲也看到了这些画面,他如何能够接受呢?在七十二岁的时候,也只能够看着,沉默不语。也许还有泪水。
就在父亲生活过的国家遭到毁灭的同一年,他取消了英国国籍,因为毛里求斯独立了。正是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想离开的事情。他曾经计划回到非洲,不是回喀麦隆,而是去苗非的德班,这样可以离留在毛里求斯的兄弟姐妹们近一点。后来他又想过在巴哈马定居,在伊柳塞拉买一小块土地,建一座“营房”。他在地图前幻想着。他在找寻另一个地方,不是他熟悉的,曾经经历过痛苦的地方,而是一个新世界,比如一座小岛,在那里他可以重新开始。可在比夫拉大屠杀之后,他再也不心存幻想。他固执地沉默着,直到去世。他甚至忘了自己曾经是个医生,曾经有过英雄般的冒险生涯。有一次他患了严重感冒,因为输血在医院里住了一小段时间,我费了点劲才要到化验单。  “为什么您需要化验结果呢?‘护士问:  “您是医生?”我说:  “我不是,但他是。”护士给他拿来了资料。  “可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您是位医生呢?”父亲回答说:  “因为你们没有问我。”在某种程度上,这并不是一种顺从,而是想要和自己曾经医治过的人一视同仁,在他的晚年,‘他和他们实际上已无分别。P116
我要看着在黄昏的天空里燃烧起来的火焰,看着闪电静静地在周围勾勒着火一般轮廓的鳞状灰色云朵间流淌。等到夜幕落下,我会听见雷的脚步,越来越近,一波波地,让我的吊床晃个不停,油灯的火焰也在摇曳明灭。我听见妈妈的声音,她在数闪电离去需要多少秒,并且按照每秒三百三十三米来计算闪电的距离。最后是雨带来的风,很冷,威力无比地在树梢上空扫 荡,我听见每一根树枝在呻吟,发出噼啪的声音,房间里的空气中充斥着雨水拍在地面上扬起的灰尘。
这一切都是那么远,同时又那么近。一块纤薄的如同镜子般的简单板壁分隔了今天的世界和昨天的世界。我说的不是乡愁。这种类似被遗弃的痛苦从来没有为我带来过任何愉悦的感觉。我所说的是物质,是感觉,是生活中最逻辑的部分。
是某种给予我的东西,某种重新给到我的东西。我童年中完全匮乏的东西:有一个父亲,在他身边,在家庭的温情中长大。我知道我错过了,没有遗憾,也没有特别的幻想。当一个男人日复一日地看着他所爱的女人的脸上的光影变化,当他在孩子的眼神中守候着转瞬即逝的光芒,这一切,任何肖像画,任何照片都无法捕捉到。
但是我能够回忆起初次到达非洲时所接受到的一切:如此强烈的自由,如此强烈,以至于让我燃烧,它完全侵占了我,我是那么快乐,快乐到了疼痛的地步。
我不想说这是一种“异国情调”:孩子们对这样的罪恶绝对是陌生的。不是因为他们透过人和物看见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只看见人和事本身:一棵树,地上的一个洞,一列工蚁的队伍,一群正在游戏的喧闹的小家伙,一个双跟浑浊、伸出骨瘦如柴的手的老人,赶集那天村庄里的一条街道,对他们来说就是所有村庄的所有街道,所有的老人,所有的孩子,所有的树和所有的蚂蚁。在我的内心深处这份珍宝一直都在,无法清除。这远胜于简单的记忆,它很确定。
如果我没有这份对于非洲炽热的认知,如果我没有接受到这份来自出生前的生命的遗产,那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今天,我存在,旅行,我自己也建立了家庭,我扎根在别的地方。但是,每时每刻,就好像是一种在现实的板壁之间流动的以太物质,我被过去的时光,俄果雅的时光所洞穿。不时地淹没我,令我头晕目眩。不仅仅是这份童年记忆,那么准确的记忆,记得所有的感觉。气味,味道,所有起伏或空茫的印象,那种延续的感觉。
正是在写下这一切的时候,我终于理解了,现在。这份记忆不仅仅是我的记忆。它也是在我出生之前的时光的记忆,当我的父母一起走在高原地区的路上,走在喀麦隆西部的那些小王国里。这是父亲希望和恐惧的记忆,他在俄果雅的孤独,他在俄果雅的沮丧。这是对于幸福时刻的记忆,当我的父母亲因为他们认为永恒的爱情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走在自由之路上,那些地名如同家族姓氏一般深深扎根在我的心理,巴里、恩科姆、巴曼达、邦索、恩孑L桑巴、勒维、科瓦雅。还有地区的名字,姆邦贝、卡卡、恩桑格里,布姆、芬格姆。高原上,畜群慢慢地往前走,它们长着月亮般的角,似乎挂在云朵上,那是在拉西姆和恩贡辛之间。
也许说到底,我的旧梦并没有欺骗我。如果我的父亲在命运的力量下变成了非洲人,我,我就能够想象我非洲的母亲,在我被孕育的那一刻,在我出生的那一刻,把我抱在怀里,哺育我。
OO三年十二月——二OO四年一月
P122
吴砺
2018.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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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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