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丁生活杂记

明镜 · 发表于 2018-4-21 15:25:44

园丁生活杂记

文 / 桂淑林

　　清明时节，小雨纷纷，游子回乡祭祖拜宗。

　　现任复旦大学教授的刘文，也不例外，今年清明时节回到了家乡桐城，扫墓祭祖。

　　次日，他余情未了，又诚邀当年天城小学的部分老师，乡邻长辈以及他当年的同窗好友们欢集一堂。

　　刘教授盛情难却，我只好应邀前往。席间，大家回忆往事，开开心心，相互祝福，坦率真诚。可我看到了如今的这些社会名流，国家的栋梁之才们，仍不禁浮想联翩，感概万千。在我的脑海里，顷刻间还浮现出他们当年的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一双双天真的眸子。

　　四十年前，我在天城小学任教时，他们都还是一班天真活泼的孩子。

　　那时，我代小学三年级语文兼班主任。当时的我，也只有三十多岁，是三个孩子的妈。可在那一班垂髫之年的孩子们眼里，我全然也是他们的妈。我深深地爱着这群孩子，孩子们对我也都很依赖。

　　但我同时也感觉到，作为一名老师，只有爱心还远远不够，更重要的，我还得教他们掌握知识，并能灵活地运用知识，武装自己。这样一来，麻烦就来啦。当过小学语文老师的人都能体验到，教三年级小学生写作文，始终都是个难以突破的课题。因为，孩子们根本就不知道作文是什么，该怎么写。他们平时说话行，可让他们把要说的话写出来，难上加难啊。

　　现在是复旦大学教授的刘文，是当时班上唯一能写出一篇小作文的学生。上作文课时，我总把他的作文作为范文读给班上其他同学听，想让孩子们从他的作文中，受到点启发，自己也能写一段两段的。但无论我怎么启发，全班学生的作文都还和以前一样的，几乎一片空白。

　　这怎么办？我急得坐立不安，晚上睡不好觉，辗转反侧，可绞尽脑汁，我也没有想到一个好的办法。

　　我一方面怨自己无能，打不开孩子们的思路；另一方面，我有时还把怨气撒在了孩子们身上。我骂孩子们笨，有时还对他们嚷嚷。

　　我骂学生，学生当然也会记恨着我，对我有抵触情绪，一有抵触情绪，他们就更怕写作文啦。

　　记得一天下午，一个叫王强根的同学，把讲台边的凳子上一根铁钉扳了起来，让它一截露在凳子面上，当我坐上凳子时，只听见“呲啦”一声，一条半新的裤子就被划破了。要知道那时做一件衣服有多难啊，布票有限，钱更缺。

　　当时我越想越恼怒，越想越气愤，我罚王强根站在讲台前，写出自己为什么要害老师，并把自己怎样想的，怎么具体操作的，都详详细细地写出来。王强根当时也真被我吓着了，在我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权威之下，把自己干坏事的全过程一五一十的都写了出来。

　　童言无忌，他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写：他是怎样用手抠，才把铁钉扳起来，手指都被铁钉磨破皮了，露出鲜红的肉。我看着读着，又好气，又心痛！同时这也使我看到：咦，这不是我需要的作文吗？

　　正是这件小事启发了我，我灵机一动，便主动带领孩子们打扫卫生，种菜，浇菜，做些田间地头的小农事，我一边做一边就跟孩子们讲解，并让孩子们把自己做这些事情的全过程，都详细地记录下来。因每个人所做的事情各不相同，写出来的作文当然也就不同了。

　　当时，正是王强根同学的一个无意之举，启发了我，让我掌握了一些教孩子们写作文的好方法，我一下子就打开了指导学生们写作文的思路，从此以后，孩子们就再也不惧怕写作文了，他们还纷纷地爱上了写作。我把他们中写的好文章，都一一在班上朗读，他们见自己的作文受到了老师的表扬，创作热情迅速提高，作文写得也越来越好。我呢，也为自己在教学中，找到了个好方法而高兴不已。

　　师生间感情与友谊要靠平时培养。我一惯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关心他们的冷暖，学生也视我如妈妈。

　　70年代，我教过这样的一位学生，是个女孩，名叫陈香。当年她父亲身体不好，全家生活来源全靠她母亲支撑，因此她的家庭经济状况十分困难。为了帮助她完成学业，我把家里的纸、笔等学习用品都送给她。

　　有一次，她接连两天没有来学校上学，我见她没来，放学后就去她家家访。一到她家，我才明白，她生病了，感冒发烧。当时，她父亲出去有事还没回来，她母亲看见我来了，就象遇到救星一样，激动万分，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说：“桂老师可来啦，小香烧得厉害，她爸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天又快黑了，怎么办呀？”我听说后，立刻朝陈香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看了看她幼稚的小眼里闪动着泪花，就毫不犹豫地背起她往医院方向走。她的母亲喃喃的没有底气地说:“我还真没钱呢，桂老师”。70年代的农村经济困难，她家那时更困难。

　　“有我呢！”

　　那时，我没有多说一句话，就和她母亲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把陈香送到了医院。记得到医院时，天已经黑了，还下着小雨。我交完钱后，医生马上就给她挂上了消炎解热的药水，那天晚上，我和她母亲在医院里守了她一夜。第二天等她烧退了，我才放心地回家。

　　后来，她的病好了以后，我又利用晚上时间去她家里，给她补课。就这样，即使她生病了一场，也还能和班上其他学生一样正常学习，功课丝毫也没有落下。

　　教师的天职是教书育人。但从某些方面来说，育人比教书更重要。人，生下来首先就要学会做人，这样他所学的知识，才能为社会服务，才能造福于人类。一个人想要立足于社会，首先就要与人为善，与人方便方可与己方便。要有良心，讲道德，讲信誉，別人才会爱戴你，尊重你。

　　当年，我所任教的天城小学，坐落在合永长圩的中心。学校的的校舍正是建在一个凸起的土墩上。

　　每年四月份雨季来临时，雨水不断。雨下多了，周围都是水，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特别是我家桂家畈那个村庄，在学校的东边，地势更低，每逢到了梅雨季节，雨下多了，学生们就要趟一段水路去学校。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不知怎的，梅雨季节显得特别的漫长。学校东边的一段小路，常常就被积水给淹了，桂家畈的学生到学校上学，就得趟过这段水路。这给上学的孩子们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为了绕过这段水路，学生们只好穿过一个菜园子，抄小路来学校。可走的学生多了，不可避免地，就把人家菜园里的菜给遭蹋了。菜园的主人知道后，气汹汹地跑到学校来骂。

　　我自知理亏，被她骂得毫无怨言，还替学生们再三地赔礼道歉。事后，我从自己家里带来菜秧，把学生们糟蹋的菜全给补上，菜地也重新整理如初才了事。

　　在班上，我还是一再嘱托孩子们：农民叔叔和婶婶种菜也不容易，糟蹋庄稼是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的行为，希望大家以后千万不要再犯错了。

　　后来，再下雨的时候，我让大一点的孩子自己趟水来学校，对于那些小一点的孩子们，每当上学、放学之时，我就光着脚，站在那段路的路边，把他们一个个地背过来，或者抱过去。

　　那家菜园的主人，看见我一个女教师站在水中抱孩子，很受感动。她也情不自禁地跑过来，帮我抱孩子们趟过水。后来，她还逢人就夸我体贴学生，爱生如子，是个难得的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