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不惑

陈素素

                  四十不惑   （一）

一直想写一篇关于中年人的生活的文字，也许是因为我也正在向这个年龄阶段靠近的原因吧。我想，到了这个年纪，大部份的人生活都已走上了固定的轨迹，既不会像二十岁时的那般年少轻狂，也不会有八十岁时的日暮沧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真正的可以去理解这群人，我想，我只能试着去了解。---------------题记。

老郑四十岁生日这天，他忘记了。他像平时一样出去上班，吃饭，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妻子正在陪着女儿写作业，抬头看了他一眼，女儿甚至连头也没抬，灯光照在娘俩的身上，有点温暖，也很平常。老郑放下包，直接倒在沙发上躺了下来，鞋没脱，就那样的斜放在了沙发的上面。妻子出来给女儿倒水的时候看到了老郑，就有些不满地说：“你怎么老不换拖鞋？怎么鞋那么脏还放在沙发上？你知道沙发的垫子多难洗吗？”老郑忙把脚放了下来，小腿悬空地架在上面。妻子白了一眼，没再说话。

然后手机响了，老郑打开一看，是老娘打来的，老娘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说：“在哪呢？”老郑回答：“在家呢。” 老娘又问：“今天喝酒没？”老郑有点奇怪地说：“没有啊，怎么了？”老娘笑了一下说：“今天是你生日呢，我做了你喜欢吃的酱猪蹄，还有猪耳朵，下午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想你应该是工作忙哩，就一直等到现在。你还过来吃吗？”老郑本来想说累了不想动了，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想吃，我这就过去。”

从老郑家到老娘家里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过年过节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也会过去看看老人，但平时他和妻子工作都忙，女儿的学习任务也很重，基本是没有时间回去的。老家里就住着老娘一个人，人老了其实是容易孤独的，但是老人家又不想打扰儿女的生活，就一个人住在这里，种了点菜，养了几只鸡，平日最大的盼着就是儿子能领着媳妇孙女一起回来陪陪自己，但是她也知道媳妇孙女不太愿意回来，媳妇是因为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想自己休息一下懒得来回折腾，孙女是因为不习惯这里乡下实在太无趣了没有熟悉的小伙伴没有网络没有电脑呆不到十分钟就急着想回去。老人家自然知道这些，所以平时也不能随便要求他们回来，没有什么大事，平时连一个电话也不会随便给他们打。

老郑重又拿上包，对着房间里喊了一句：“我出去有点事，迟点回来哈。”妻子答应了一声，也没说什么话。老郑开着车，突然觉得眼睛湿湿的，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四十岁了，真快啊！当年年轻的妻子总是很喜欢注重这些节日，什么三八节啦情人节啦纪念日啦，不要说生日了，他们还一起过过儿童节呢。可如今，好像除了端午节，中秋节和春节，其它的节日都被自动删除了。他想起上个月妻子的生日他也忘了，还是老娘提前打电话告诉他一声，他才想起去商店给妻子买了一个包，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妻子想要什么，买衣服不知道她的尺码，买鞋子也不知道她尺码是多少，关键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还是买包好，省事，电视上不是说“包”治百病吗？他就顺手地买了一个。

妻子当然很高兴，那天晚上不仅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吃完饭还把女儿支回了房间用眼神示意他快去洗澡。那天晚上他们充满了激情，可是第二天又恢复了原样，甚至应该说还没到第二天，晚上他们各自穿好衣服后，就习惯性地背对着背各自睡了。

老郑胡思乱想着，车子就到了老家。老娘正站在路边，朝着他的这个方向不停地张望着。虽不是数九寒冬，但这深秋的风还是有些凉的。老郑忙下了车，搀着老娘一路说着回了家。桌子上没有菜，老娘全都放在大锅里热着，怕凉了不好吃。端好菜，坐定，老郑倒了两杯酒，自己的那杯倒满了，老娘的那杯倒了一点点，他举起杯说：“还是老娘最好啊，还是老娘做的菜最好吃！”老人家开心地笑，啥也不说，就看着老郑乐呵呵地笑着。

喝了酒，便不能开车了。老郑有些醉意地说：“妈，我今晚就在这里睡了，不走了，你把我房间收拾收拾吧。”老娘自然高兴，但嘴上却说：“不回去行吗？那你打个电话跟你媳妇说一下。”老郑没有打电话给妻子，只发了个信息：我回老家了，喝了酒今晚不回去了。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今天是我四十岁生日你知道吗？

手机响了，是妻子打来的，显然她是看到了短信了，她说：“唉呀，今天是你生日哦，我把这事都给忘了，现在这人不知道怎么了，什么事情都记不住。”老郑笑了笑，说：“呵呵，没事，过生日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这把年纪了，过不过也都无所谓了。”妻子似乎还是有些歉疚地说：“对不起啊，那你早点休息吧，不说了。”老郑挂了手机，老娘已经把自己的床都铺好了，最新的被套，最柔软的被絮。老娘还要给他打洗脚水，老郑拉住老娘的胳膊说：“使不得哦，我自己来自己来。”

晚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怎么变样，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破损的书桌，被他在墙上刻了“奋斗”的字，窗子旁边还贴着他刚练毛笔时写的字：青春是快乐的晚霞，爱情是瓶上的鲜花，家庭是暂时的温暖，坟墓是永久的故乡。那时候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啊！他想起了年轻的时候，自己也可算得上是一个文艺青年，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杂志上发表自己写的小说，而且必须是长篇小说，很长很长的，能拍成电视剧的那种。

只是现在，他妈的已经多久没有写过字了，连这个念头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被泯灭的。不是泯灭，是遗忘，是在岁月的暗影中褪色，淡却，然后灰飞烟灭。

老郑从床上坐起，又躺下，躺下，又坐起。他想起年轻的时候，他很想去巴黎，他觉得那真是一个浪漫又文艺的城市。有一次他甚至真的差点就去成了，他攒了很久的钱，报了一个旅行团，连钱都交了，但是就在他高兴得晚上都要睡不着觉的时候，狗日的阑尾发炎了，因为做割除手术，耽误了时间而去不了，为这事还闹出了很多不愉快。旅行社说是你自己的原因去不了所以费用不退，老郑那时还是小郑，本来没有去成心里就窝着火呢，听到旅行社这么说的时候，真恨不得拿把刀上去把那人给跺了，结果旅行社一看他这是要上房揭瓦杀人放火的架势，也怂了最后还是退了他的保证金。小郑没去成，之后一拖再拖，时间长了，成了老郑之后，连自己都忘了曾经有过那样的想去了。

然而这个夜晚，想起了这些往事，老郑的心里重又燃起了熊熊的烈火。他想，狗日的生活，老子怎么就不能去了？老子都活了四十年了，连去趟巴黎这么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还活个屁呀！

寒曦

素素的文字总能让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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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个夜晚，想起了这些往事，老郑的心里重又燃起了熊熊的烈火。他想，狗日的生活，老子怎么就不能去了？老子都活了四十年了，连去趟巴黎这么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还活个屁呀！

张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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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素素

  四十不惑   （二）

往事象电影，向我们袭来的时候，心中难免会有一丝感伤。细细想来，老郑觉得生活真是够残酷，总是像剥洋葱那样，把人的钢铁躯壳一层层地剥掉，直至露出内心深处最软弱，最无助的内核，而这内核，又是我们在寂寞时分才会察觉，最不喜欢被别人看到的那一块。人到中年，已然不会用大声的哭泣来发泄内心的忧伤和失落，能留下的，也只能是暗夜里独自落寞时的一声叹息。

那一夜的时间又漫长又短暂，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老郑只觉得头晕脑胀。老娘早早地起来做了鸡蛋面，乡下的土鸡蛋，新鲜的蔬菜，加上手工制作的米面，老郑吃在嘴里的时候，觉得人生的幸福也不过如此。

又是一天忙碌的工作，不仅忙碌而且无聊，初工作时的干劲早已消磨殆尽，单位里的规则也早已暗熟于心，每天不过如此，对领导，对同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办公室哲学。老郑今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很多事情都会在想的时候热血沸腾，而过了一夜之后又像是从未发生。可昨晚想起以前想去巴黎的事，老郑却并没有因为经过一夜的睡眠而抛到脑后，他想，也许自己现在是可以做到的，年轻时做过很多的梦，已经忘记的也就不再提起，可是午夜梦回时还能想起的，为什么不去实现呢？

老郑暗暗有些激动，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激起了一圈波纹。或许也不并是为了去巴黎而去巴黎，而是为了能做点什么而去巴黎。他就想，这一辈子，总要做点冲动和难忘的事情。

那天晚上回到家 ，妻子已经做好了饭，正在往桌子上端。妻子也有自己的工作，只是比自己下班早，老郑有时候会觉得妻子也挺不容易的，要上班，要接送孩子放学，还要按时回来做饭。老郑心里是知道的，但是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到了这个年纪的夫妻间，彼此了解却又懒得表达。更何况，老郑不是那种满嘴甜言蜜语的人，每天说你辛苦了谢谢你啊之类的他觉得太肉麻太假了。老郑喊女儿出来吃饭，女儿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妻子就没收了她的手机不让女儿玩，若是平时老郑可能会帮着女儿求情说玩一会就玩一会吧对孩子也不能管得太紧，但是今天老郑却坚定地站在了妻子的一边，一本正经地对女儿说吃饭玩手机不好，妻子满意地看了老郑一眼，更把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收好，女儿无奈，只好往嘴里大口地扒饭吃。

吃完饭，老郑帮着收拾碗筷，妻子笑着说：“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 老郑讨好地笑了笑，说：“是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妻子紧张起来，问道：“什么事啊？”老郑吞吞吞吐吐地说：“我最近感觉特别累，想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妻子有些疑惑地说：“出去？去哪？” 老郑说：“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外面的世界。”妻子更好奇了，问：“远的地方？你到底要去哪里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老郑看妻子紧张地样子，就笑着安抚道：“别紧张，我就是想出去旅游一趟，你看行不行嘛？”妻子还是不明就里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去旅游了？你要去哪里啊？”老郑呼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地说：“我要去巴黎。”

妻子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老郑，半天没有声音。老郑被看得心虚，便低下了头。几秒钟后，耳边传来了妻子的咆哮：“你怎么想的？好好的去什么巴黎？我还没去过巴黎呢！我连我们省都没出过！你是发财了还是中彩票了？我去市场买小菜，一块钱还跟人家计较半天呢，你好意思要去巴黎旅游？我看你是闲的吧？你手里有多少钱你告诉我！你要是有个百十万的要去哪里我都不拦你，家里的事情一堆，女儿的学习不管，你倒是想着要出去浪呢！还巴黎，泥巴还差不多！”

妻子一口气把老郑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也是，家里每天的琐事一大堆，他不想着帮忙倒也罢了，居然还想着出国去玩！也是给惯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想想自己，妻子的心里泛起了心酸，每天早上六点钟就要起床做饭，送完女儿上学又要急急忙忙地去单位上班，单位的工作虽然清闲，但是迟到却也是不可的。上午就要想好中午吃什么菜，下了班第一时到菜市场买菜，然后回家做饭，中午老郑会去接女儿放学，但是菜买回来还得洗切做，吃完饭还要洗锅碗，有时候碗还没有洗好时间到了，又要送女儿去上学，就为了中午能让老郑还能休息一会儿。晚上下班就更不用说了，接女儿放学，做饭，洗碗，陪女儿写作业，哪天晚上不是要忙到九点以后才能休息？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下这个家跑出去玩！巴黎？她连回娘家都要等到星期天才能回去！妻子觉得老郑也太过份了，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老郑被妻子骂得一句话也没有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从何说起，又或者他已经没有心情再说什么了。他一声不发地转身回到了房间，坐在床上，看着里面的墙壁发呆。此刻，他的心情糟透了，他想，这是一个多少渺小的愿望啊，可是为什么让自己看着就像是一座山呢？年轻的时候不行，中年的时候不行，也许等到年老时才可以？可是那时候他还有那个体力去吗？他突然觉得，其实自己的生活也并不是由自己来做主的，他只是一个生活的傀儡而已。

那天晚上的气氛一直都很不好。妻子陪女儿写完作业后就洗洗在女儿的房间睡了，留下了独自面对黑夜的老郑。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算了，他想，妻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有那个闲钱还不如给家里改善一下生活或者多买几件衣服呢。妻子算是一个居家过日子的人，平时一直比较勤俭节约，突然让她拿出那么多钱来让他出去玩，肯定是舍不得的。反过来想，若是妻子真是一个喜欢玩的人，自己的生活也未必能活得有现在这么舒适。

顺想想，再反想想。老郑试图自己劝慰自己。虽然是那样想着，但心里还是有一千个不愿意，这就像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想法突然被人当头浇了一瓢冷水，真是透心凉可惜不能心飞扬啊。那天夜里，老郑就睁着自己的大眼睛，盯着头顶的吊顶，白色在他的眼里慢慢变得虚无不真实，他看着想着，居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妻子照常起来做早餐。老郑刷牙的时候，看到妻子已经和女儿坐在桌子边吃上了。女儿昨天晚上在自己的房间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妻子和老郑说的那些话，但她似乎对这些也并不关心，因为他们之间常为一些小事互相吼几句也是很正常的事，早就见怪不怪了。而且女儿和妻子的感情一直很好，在这以前老郑并没有觉得什么，认为女儿和母亲的关系好也很正常，毕竟他们天天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要多得多，但是现在，老郑看着她们娘俩在那坐在一起亲密吃饭的样子，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他觉得他在这个家里其实是个弱势，轻易地就被她们排除在外了。

老郑故意走过去，讨好地对女儿说：“快点吃，今天我送你去上学吧？”女儿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母亲，眼神里却是在征求妈妈的意见。妻子没有说话，只当没听见没看见吃着自己的饭。女儿转过头朝他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也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饭。他有些懊恼，也有些生气，便决定给她们两个一点颜色看看，于是气鼓鼓地回房间拿起自己的包，没吃饭就直接出门去了。

覆盆子

素素描写了一个中年人的常态，一个激情四射，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被工作和生活打磨的死水一潭，岂止是老张的常态，普通人不都是这样的生活着吗？即便偶尔的不甘心，偶尔也想发发神经，可是“神经”过后呢？还不是该咋咋样？欣赏素素的语言风格！总是那么得味！

菲非非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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