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岭梅花园

吴砺

                                                                                                   鼓岭梅花园

上周末在鼓岭听开面的师傅说鼓岭梅花园的梅花开了。这个周末我决定一改每周末从白云洞－－－鼓岭的登山路线，直接坐公交车去鼓岭老梅园。

上午10：30分在警官学校起始站乘63路公交车前往鼓岭。平时从这里乘车去鼓岭的人很少，所以这路公交车一天只有三个班次。今天乘车去鼓岭的人较多，公交车只多出一个空位。

公交车出发不久，就可以看到鼓山山脉如一堵长十多公里的青色的巨墙立在几公里远的东方，长长的山顶上被浓密的雾气粘连着，令人想起了印度锡克教男人头上缠着的白头巾。阳光很淡，天空只露出几小片蓝天。

公交车盘山向上。太阳在白茫茫一大片圆盘状刺眼的云层中像月亮一样白。 从鼓岭古道山脚下到鼓岭的十多公里长的盘山公路，公交车需走半个小时，这条公路在几乎陡然从地面竖起的山坡墙面上走之字型路线，绕来绕去。几乎大部分行程中，你可一直向下俯视山下的福州市，不知世界上还有没有第二座城市拥有这样一条可长时间在墙体般的山壁上盘旋俯视一个现代化大都市的公路?特别是傍晚时分，当你乘车下山时，你可以长时间看到最辽阔天幕上的壮丽的日落和夕阳西照下的福州市全景。

10点47分。看到前方山上的浓雾了。曾有一位鼓岭上的村民告诉我，正常的冬春两个季节，鼓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藏在浓雾中。只是这两年天气异常，鼓岭上的雾气少。也就是说，作为福州市的居民，只要你愿意，半小时之内，你可在相当多的时候，可从平地上升到山顶上的云雾中，这是福州市带给你的＂福利＂。只是少有人想起这一点。

公路一侧山坡上露出鲜艳的黄土层。鼓岭这一段公路，只要雨水下的时间长，靠山顶的地段路一侧的黄土很易塌方，堵住公路。而靠南的鼓山山脉另一端山体几乎全是花岗岩山体，土层很薄，几乎不存在塌方的问题。仅仅相隔十来里，鼓山山脉就表现出巨大的差异，大自然总是让你惊异。

车到了过仑村站就看到路边的一片雾气了。我在大洋坪站下车。右边山坳中是一片浓浓的白雾。太阳在这片云雾的上空，小而白得刺眼。左边向下东北方向下的山谷则是我今天的目的地鼓岭古梅园。这一小片先凹陷下去再翘起的山谷尽头，远山呈巨鹰展翅般的平展V字型，山峦较近的是墨绿色，顶部的远山是浅灰色。远山的上空有厚实宽阔巨浪状的横云，灰色灰白色不均，气势恢宏。这大片云层左边则有一小片淡青蓝色的天空，极为梦幻。

粗糙的沙石车道边，梅花树有少数树枝上己绽放了数枚红色的梅花。一进入梅园主道起点，可以向下俯视整个梅园。这梅园主体山谷如巨大汤匙形状，先平缓向下沉到谷底，后再缓缓翘起。谷地中一左一右两条粗粗铺白石子沙石路扭曲着，其中左侧的沙石道在快到谷底时被小山坡挡住了视野。他们像中国草书在大地上两笔粗大飞舞着的墨迹。山谷中沙土坡的土层祼露，显得贫瘠而荒凉。

左侧凹进去一个小山凹，离我约百米的斜坡上有三排几十株梅花如极为清淡的粉红色的雾气。若你不是仔细观察，她们很容易被人忽略。山谷夹在两条路中间的是十来个阶梯型小水池，那里连续传来溪流的跌落声。

我先来到左侧的垂直山谷一个小山凹。土质小马路的两侧是一人高稀稀的黑色枝条灌木形状年青的梅花树。树枝上稀稀地已经开有少量的粉红色或鲜红色的梅花，树枝上大部分花蕾仍很小很稀。

我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说，路边红沙石土上的这些单薄年青的梅花树，这些为中国古代文化人倾心歌颂的青年的梅花树整体显得十分寒掺单薄，甚至可以说是极为丑陋。若非要把它们与中国的知识分子联系起来，它们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极度落魄的文人孔乙己，又黑又丑，绝对没有风流文人那种倜傥潇洒的模样，只是一副苦大仇深、骨瘦如柴的模样······但是，若你仔细注目在那黑瘦枝头上己绽放的指甲盖大小的一两朵梅花和枝头上绽出的几小片黄绿色尖瘦的嫩叶，你整个心灵都会不自觉地为她颤栗起来：这小小的花朵很美很美，很艳很艳，可以说是美轮美奂······ 她不比人间任何的美少女逊色，娇艳得你想永久的拥抱她到你的心灵中······

这时你又突然醒悟和理解中国古代文化人为什么千年来痴迷于这外表粗看十分不起眼的梅花树：这梅花树与中国文人有太多相似相近之处了！那些终生苦学的穷秀才们绝对多数一辈子穷苦寒酸，如同这贫瘠土地上的梅花树，他们中大多数是孔乙己和未中举前的范进！然而他们中间不少人的笔下会绽放出数朵人间最美艳的花朵：世上最美的诗句！如同刚才梅花树枝头打动我心的那数朵娇艳颤人心房的盛开的梅花······

回过头看西南山谷上方，天空露出一片美艳的蓝色天空，松散水墨般的云层环绕在这片天空的四周，使这片天空既生气勃勃又富有诗意······ 路左边上百米远山岗上有一排三层楼的民房，灰白色墙面，蓝色数块阳台遮阳顶蓬，墙面楼顶错落有致，与环境还算和谐。山岗坡面上有五六垅梯田菜地，菜叶黄绿，一条一条在裸土坡面上十分的醒目。我所走的路边有红色的一层楼高几乎垂直的新鲜土层十分耀眼。四周散发着强烈的乡野气息。不断传来溪流跌落声。

······从来没有看到有文章说过梅花树的丑，或是外型属恶丑。树中的雪松，或水杉树，河边的柳树，竹都属树中的美者。山谷那端天空上方出现一片青蓝色的天空，她更增添了山中春天的气息。之字形潮湿的土马路上稀稀的散落着初生的马兰等野菜，春天即将开始了。

左边不远的山坡上每棵梅花树都是一团清淡而艳丽的云。你走在园中，这上万株梅花树的梅园，你感到的是美的清淡。这梅花树，近观美艳，远观也美艳，唯有不远不近时看上去却很丑。似乎世界上没有比她更丑的树，同时又没有比梅花更美艳的花了······

小鸟偶尔鸣叫，婉转亮丽，当你刻意去听时，它们又沉默了；当你沉思时，恍惚又传来若有若无的鸟鸣声。 天空半阴半晴，与初春清淡的山谷形成遥远的时空感，令人恍惚在梦中游。忽然远处传来雄鸡高亢的啼鸣声，使山谷中充满了人间的气息。

稀稀断断地不同方向不同远近地传来小鸟轻轻鸣叫声。过去的两千年中国文人曾像我这样边漫步在山道上，边冥思苦想新的诗句······

我走到了山谷梅园主干道上。路边的梅花树在水面的衬托下，如同一幅幅随你脚步移动着的中国传统宣纸上的国画，只是这画面更有生气。

这梅花树的美似乎永远是若有若无，永远易被忽视，即使你走在她们的身边。她们整体是太清淡了。只是你刻意观看她时，你才会发现她所具有的独特的美。

梅园中的游人很少。若大的福州市，若大的梅花园，这么几个游园赏花的人，似乎太不成比例了。与樱花的绚烂，桃花的夺目，梨花的缤纷，梅花的花朵太稀少了，太冷清了。

这为两千年中国文人所宠爱的梅花被现代人冷落了。虽然现在全城都是知识分子，但唯独传统的文人作为一个阶层已经绝迹了，或者说没有传统的文化人了······

从老梅园中心区向东沿着新建的不久的顺着溪流下山的道路，不一会儿就到达了一个水泥平台。平台下方是一五六层楼高的断崖，平台正前方是一个像巨幅屏风一样横过来的山崖或山岭，它的崖顶部从右向左约七十度向下倾斜上千米，然后在左边一个盆地山谷边缘以数百米高度接近垂直的直落谷底。平台断崖与前方横卧山岭之间自然是快速向左下降的小山谷，小山谷出口可以看到一片深凹下去的盆地，那里是近似圆形有枯黄的稻草桩的大面积水稻田。那里是大得多的另一个山谷。它的另一侧是两重高耸的墙一样的山峦，一高一低，一远一近，与周围山峦形成了三角形的山谷。这组远山的上方的灰色云层浓厚，气象十分雄宏。

沿着右侧有扶栏的山路行走，下山到平台下方右侧另一V字形山体交界断崖形成的小瀑布下方的台阶上，这里视野豁然开朗，开放式V字型山口正面对下方深凹下去的盆地。这个小瀑布约三层楼高，两侧呈狭窄的V字型，瀑布上方山体亦呈张开的V字型。瀑布为一注不大的疏松的水流，落入下方十多平米的碧色水潭中。瀑布两侧的崖壁如大片黑焦色不规则巨大磷片状的裸岩，部分崖壁上散布着白绿色的大小不一的苔斑。

继续向下走，再回头看，又见那瀑布形状变成了中间有台阶的五六层楼高的瀑布。走到了山路最底层，可以看到刚才前后见到的两股溪流在路下方一大块裸岩表面120度角交汇再完全对称的合成一股，流入下方的灌木丛枝掩印的溪道中。右侧溪流在十多层楼高崖面上形成几股交叉编织粗大的白色缆绳状的逐级下降瀑布或水流柱。

真没有想到我在鼓山又多了这样的一个瀑布景点，如同我们在图书馆藏书室中又发现一本珍宝级的古书。

继续前行则是从另一侧山道上山返回。新开辟不几年的土马路的侧坡壁土层中偶尔见到表面平整如人工机械切出的大块岩石。我不由感叹，古人是绝对想象不出这种岩石表面是因地壳岩层相互挤压破裂形成的。中国古代大知识分子屈原在两千年前向苍天发出了上百个疑问，这似乎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二千年中唯一的对大自然的好奇心得不到解疑时发出的痛苦的呻吟······

上山这之字形的土马路两侧不时地见到半人高的梅花树，显然它们是新栽没有几年，半人高，单薄、技条少，花与花蕾没有几朵，但特别的媚眼。

走回到梅园最上方，这里有一高一低的一大一小的水色粉碧新开挖的水塘。水塘四周都是黄红色新鲜新开挖出的土壤，而塘右边和上方则是几幢木板平房屋的旅馆和一个烧烤休闲区。有一饭店门口挂有＂牛头寨农家乐＂招牌。

顺着林中小路走到悬崖边上，一处破损的朽色的竹栏杆边深不见底的崖边让我心里涌出一股彻骨的寒意。再向前的树林悬崖边上一段半人高的砖墙顶端有一镀金的金属介绍牌，上面说这里叫＂牛头涯＂，因为悬崖最外沿上有一块岩石像无角无耳的牛头，还有关于这个名称的神话来源和民间神话传说。再向前走十米，林中有几块小桌子大小旧裂开的巨石块。向东一侧，是刚才己看到的半人高砖墙。这墙体还有崖顶上的这一小树林使人产生强烈地安全感，否则这二面近六百米高几乎垂直落到谷底的断崖会使我这样有恐高症的人浑身发抖的。

没有想到鼓山还有这样一处气势雄伟的登高望远的绝壁！在这样高耸的垂直山崖上看到的峡谷群山与在广州塔、上海的东方明珠电视塔上看到的城市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那里看到的是雾霾中地面摆满积木玩具块状的城市建筑，而这里看到的是大自然雄伟壮丽的山谷和群山。

鼓岭在南面，它的山体如巨大的蒙古包，而刚才走过的瀑布则是在东南方如一条白色的细线嵌在鼓岭那蒙古包边缘的山凹中，这里还能听到瀑布的跌落声，刚才介绍牌上说春天无风时这瀑布会垂直升起－股雾柱直达高空。东方一段横过来的山谷与东西走向长长的山谷垂直呈左转90度T字形。东方山谷前方低低的山凹中有一小片水面，那里应当是一个水库。近处T字形交汇处是在刚才瀑布位置已经看到过的深凹盆地平原，一条白色路面的马路像弯曲的腸道十分显目的分割着盆地的地面。这片山谷左边是东西走向巨大的平台般的青灰色山峦，而T型山谷另一边是一座伸进盆地的一端垂直降落的巨大山体平台。

站在这样的600米高拔地而起的断崖上，青灰色山体二百七十度在远处环绕着深渊般的峡谷盆地，你会体会到的是大自然难以言喻的壮丽和雄伟的气象，而福州市就在你身后的山另一边! 这多么让我惊奇！

返回福州市时，小面的在几乎垂直的鼓山山体一侧上盘旋。夕阳正在云层中西下，福州平原西方的天幕上呈现出辽阔无比的壮丽。一段细长的云中间隙被阳光照亮，她经过贴有滤光膜的车玻璃窗后看上去同今天看到的梅花一样红艳，只是这天上的梅花比人间的梅花大得多。

                                 吴砺

                                                                                     2016．2．27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