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裕仁天皇与侵华战争》（上）

吴砺

                     

                          《真相:裕仁天皇与侵华战争》（上）

翻阅《真相:裕仁天皇与侵华战争》／（美）比克斯著；王丽萍，孙盛萍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14.8

翻阅这本书之前，有一种强烈的驱动力：美国的历史学家是怎样看日本的裕仁天皇的？这本书50万字，其中12万字是对引用资料的注释和说明，这是本以实证资料来说话的大部头著作；另一方面书中论述众多的细节又会让我感觉有些枯燥和吃力。

本书的结论都是我们中国读者早已知道的。裕仁对于侵华战争和二战负有直接的责任，并对日本侵华战争中日军的暴行负有直接责任。作者是以大量文献资料论证这一结论的。这本书中，裕仁的形象变得更充实：一个天资平庸的、从小就被保守的大臣教育出来极端自私、毫无内疚感和自我反省意识和道德感的人，他被教育说他是人间的神并自以为自己真是神的人，以为别人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同时他也是一个固执的机会主义者。

日本人从明治维新到二战结束百年之中，日本社会近现代化过程中日本的社会精英创造了一个嗜血吃人的军国主义怪兽，这不能不说这是人类进化历史过程中的一个悲剧。日本民族对于他人生命的不尊重在这百年中到了禽兽不如的令人发指的状态，那一百年的日本历史深刻地反映了日本这个民族对人类缺乏仁爱之心的神经系统。

这个怪物这百年也是对中国人民伤害最大的外来物种。有人说，日本人两次打断了中国近现代化进程：一是甲午战争，若无甲午战争的受辱，或许清王朝的近现代化建设会以渐变方式进入现代社会；二是日本的侵华战争打断了三十年代中国民族工业己开始起步和腾飞地追赶西方现代工业化的进程。

只是历史已经翻过了这一页。对于我们的先辈遭遇到狼的先辈咬过的伤痛和畏惧，仍影响着现在的中国人，只是这并不能成为我们下一代要对狼的后代报复与仇恨的理由。

回顾历史，我想说日本近现代没有产生伟大的政治家，或者说日本的文化传统产生不了对人类文明进步作出贡献的伟大的政治家。我从凤凰卫视前不久关于一九四五年台湾回归专题栏目中得知日本人统治台湾五十年，他们连一个科级干部都没有给台湾人民。蒋介石的国民党政府1945年接受台湾时，第一件事就是培养从省长到地方各级政府本地人的干部。中华帝国两千年文化传统虽然也有自己的缺陷，但其胸襟和对他人的尊重是日本传统文化不曾拥有的。

今天的时代，现代技术使世界各国只要国民勤奋努力都能吃好穿好了，传统意义上的人类用暴力手段争夺资源的战争似乎不应再发生了。中日两国之间更应如此了。当年的施害者与被害人绝大多数已经成为了古人，历史己翻过了那血腥与沉重的一页。我们这些后人应当永远不去重复那段过去了的历史，而是要用自己的勤奋获得自己的生活。用和平方式、彼此尊重方式处理分歧才是我们这些后代应当有的智慧。

“《真相——裕仁天皇与日本侵华战争》一书 聚焦于日本一位不同寻常的政治领袖的性格、行为和思考方式，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解读20世纪的日本社会和政治。全书关注的中心在于昭和天皇是如何在近臣的帮助下为自己开创了一方政治空间，并从此（在这片 空间里）逐渐成为一股独立的政治力量，在决策过程中行使了领导者的权力。他不仅在统治的前20年里，在日本人的生活中扮演了最为重要的公众角．色，而且，作为一个在幕后操纵局势的首脑，当形势危急的时候，他往往倾向于服从军部所主张的政策导向。这与明治天皇的亲英美路线完全背道而驰，而这位祖先对裕仁的个性有着极大的影响：

这部批判性传记的三角结构还凸现了另一个重要主题。在这里，我们需要从三种交叉的路径来了解这位天皇。他是一个很有特性的存在——身处一个复杂精细、等级鲜明、协调一致的决策系统的中心，掌控着真正的权力。他代表了一个有着自已的目的论和独特的正统化模式的官僚政治制度，这种制度在战时条件下发生了转化。同时，他又体现、表达并鼓励了一整套美化20世纪30-40年代初侵略战争的思想言论，他统治的每一个阶段都遏制了日本民众民主主义思潮的发展。P’1

书中至关重要的、关于战争的章节揭露了天皇作为一个机会主义者，缺乏清晰的道德原则的史实，这些道德原则本来是有可能将他与日本社会中支持侵略的力量区别开来的。P’1

作为20世纪日本历史上最复杂、最令人费解的政治人物，1926年末，裕仁开始了他的统治，时值日本与中国关系再次出现冲突的前夜。统治持续了62年，，经历了战争、战败、美国占领、冷战和日本繁荣。前20年中，从最广泛和最深层的意义上说，他是国家的政治、军事和精神生活的中心，事实证明他的权力行使给他本国人民和被侵略国家人民带来了灾难。尽管他的大亚洲帝国的时间跨度不长，但影响是巨大的。他所领导的扩张行为将他的国家带入战争，并夺去了大约2000万亚洲人民的生命（据政府1945年后公布的官方估计），310万日本人的生命及超过6万西方盟军的性命。P’’3

一心要保住皇位，全然不计这样做将给别人带来的后果，在现代君主中，裕仁是最为阴险奸诈者之一。P’’4

日本学者们的著作还让我们了解到，裕仁是多么远离日本民众。尽管他成了狂热的民族崇拜的中心，走到哪里都被人称为活着的神，然而，从这个词的世俗意义上讲，他从未“民众化”过。由于是在一个官僚政治的君主政体中执政，人们很容易认为裕仁是现代中央集权国家的一个“机关”，而且还是一个个人意志超越所有法律的存在。由上所述，新的资料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可能，即彻底了解裕仁是怎样具体体现了日本整个现代政治发展中逻辑的矛盾性，而这一点是其他任何日本人都做不到的。P’’5

战争的胜利进一步提高了明治天皇的威望。作为国家寡头政治统治者的主要维护者，43岁那年，他成为国家的象征，身兼神权君主和躬亲统治者的双重形象，决定国家的一切事务。在这个民众已习惯于不关心军事，对武士阶级怀有猜疑、恐惧和轻蔑心理的时代，1895年的胜利唤起了民众对新征兵制的军队的支持。同时，它还刺激了民众蔑视其他种族的民族主义情绪，并在其中注入了对朝鲜人和中国人的优越感。P’’6

以情感、意识形态以及分担战争记忆为基础，裕仁与日本民众形成了一个政治共同体。通过观察他的一生，我们可以看出在一个密切共栖的关系中，他和他的国民是怎样并肩站在一起的。当然，控制和利用这种关系的永远都是天皇一方。在受到战争和战败打击之前、之中以及随后的时期，他向国民们展示的是一个“传统的”地位崇高，居高临下的自我，只强调自我完美的一面，从不提缺陷。反过来，国民们则要像对待一位活神和理想中完美的父亲一样，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理论上讲，裕仁是不能承担责任的，因此，国民们不仅要协助他建立他的统治，还要为他的权力担负责任。至于这种模式和国民生活的组织原则是否有失妥当，从来也没有让国民讨论过（然而，每个时期，他们当中总会有个别人去讨论）。P’’7

从最初开始，裕仁就是一个行动型的强有力的天皇，但矛盾的是，他给世人的印象却是一个防守型的被动的君主。全世界都认为在决策过程中，他没有起任何有决定意义的个人作用，坚持将他视为一个无能的、有名无实的元首，缺乏智慧，没有知性。事实是，他比大多数人评价的更精明、更狡猾，也更精力充沛。从裕仁的谨言慎行中，人们可以读出比他实际说的和做的更多的东西。在执政的前22年，他发挥了高度的影响力，对于想做的事，他很少表现出无能。当裕仁没有运用权力影响政策或改变已制定好的行动路线时，他的决定就另有深意。P’’8

昭和君主制的历史及1945年为止所维持的思想体系是与日本军国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历史分不开的。战败后，它被统治者们用来抵抗占领后的改革、抑制日本人的和平主义精神以及恢复作为一个强国的特性。裕仁的前半生与他的祖父明治天皇相似，即在任何政体中，都显示出武力扩张的倾向，无论是缺乏民主制度还是民主制度无法产生作用的状况下。普通民众的声音被拒之于国家政治事务之外，对军国主义滋长的制度性约束仅限于政府的监管力量，而他们的监管往往是不严格甚至是纵容的。裕仁的后半生，既失去了神权，又被剥夺了宪法上的权力，故而不再那么引人注目了。在东京审判战犯之时，和之后与美国订立军事同盟的时候，裕仁和他的顾问们都曾经登场。在被占领期间，裕仁和天皇制还显示了天皇的力量是怎样被用来制服日本民众的解放运动，挫败他们的主权意识的。P’’9

本书中出现的天皇是一个容易犯错误的人，与所有普通人一样，容易受到欲望、需求、本能和缺陷的影响。他拥有被延长了的教育经历，这一点上，恐怕世界上没有谁能比过他。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或近于权力中心，并充当了他自身及统治层利益的积极代理者。不管是政府公开的还是隐蔽的策划，没有人比裕仁知道得更多了。当他将皇室与国家的存留等同起来的时候，他是自负而又自私的，也是错误的。将他作为一个人来理解应是比较准确的，他的存在显示了现代日本政治上极其深刻的进退维谷的状态。他不是阴谋者也不是独裁者，如果明确讲的话，他是20世纪日本主要的政治、军事事件的重要参与者，同时也是了解这些事件的关键所在。我想他还是一个紧张忧郁的人，在使等级制度和社会秩序能够永久存在的斗争中，他比别人更多地强求自己、欺骗自己，而付出的代价则是民主主义的各种理念在战后日本宪法中没有得到弘扬。P’’11

裕仁所接受的教育是，整个日本现代史是以他的祖父以及少数有才能的官僚为中心构筑的。实际上，一直到明治15岁登上皇位，除了京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等到了他的第一个皇孙诞生时，明治得到了全日本的崇敬。其间，不仅是君主制得以成长发展，政治、经济和军事权力掌握手中，而且，日本人民也确立了新的民族归属性，他们将自己视为他“忠实的国民”，即“臣民”。这种崇高的臣民意识暗示着一种特殊的表现形态：对天皇彻底尽忠效劳，天皇是恩惠日本大家庭的父母，全国民众都是他的“赤子”。作为臣民，应该勤恳工作竞争向上，尊重国家起源的神话，认同国家神道，为国家效劳为天皇尽忠高于个人利益与享乐等，如此这般的期待与要求支配了大家庭的每一个成员。裕仁也接受了同样的天皇制意识的培养与教育，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又成了所有尽忠、效劳的对象。P8

然而，宗教神话中如此突出的天皇制意识并非自古而来。据说非教团的“国家神遭”  （以区别于“教派神道”）形成于明治天皇统治时期，其信仰基础是，日本是受神道的神灵佑护的神圣王国，受太阳女神的子孙天皇所支配。神道核心思想的国有化促成了供奉太阳女神最重要的神道神社——伊势神宫的兴建。伊势神宫成为神道的主要象征，也成为国民崇拜的核心，在金字塔形的神社等级制度中，伊势神宫处于遍及全国乡 村城市的档次较低的神社的顶点。P9

在裕仁的孩提和以后的时代，明治天皇被标榜成为所有德行的试金石。虽然明治给人的是一种进步的、  “西洋化”的君主形象，被誉为是所有道德价值的源泉精髓，实际上他与此差得很远。非公开场合，他表现出“反西方”倾向，政治上极端保守。他的性格也不讨人喜欢。他趋于放纵而且过度肥胖，总是花很多时间来满足他那惊人的胃口。他染上的许多疾病都与他饮食过量有关，特别是饮酒，最终毁了他的健康。P13

皇族是一个富有的、拥有土地的阶级，并且能以军官身份参与国家事务，这一点可与普鲁土人的“贵族大地主”相提并论，尽管他们没有普鲁土人那种偏执和虔信，多了些布尔乔亚而不是职业军人的特征。帝国在壮大过程中逐渐军事化，男性皇族，无论他们是否愿意或是否适合做军人，都要从学习院时代开始接受军事教育。为了使他们成为职业军人，他们被编人武装部队的最高指挥层，并给他们提供到海外研修军事的机会。作为现役精英，他们在军队内部传播直接效忠天皇的意识，其重要性不可低估。P23

日本帝国的军队在创立的时候（19世纪70年代、80年代），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支基于欧洲模式的现代军队，但它的精神和价值观却远非现代式的。构成征兵主体的是尚未从农业的封建社会关系中解放出来的农民，他们表现出不满长官权威的倾向，对免除长子兵役的征兵制极为愤恨。对此，那些独断的军队创建者们采取的对策是，制定严酷的惩罚办法和纪律来控制局面，并将天皇的精神权威贯彻到军队上下级的基础关系中。用“上级的命令就等于是天皇的直接命令”来教育下级士官，这意味着命令是绝对正确的，必须是绝对和无条件地服从。P26

这里，裕仁自身平凡的先天条件——细小的身材，短而尖的声音，仅达到平均水平的才智——既是教育的资产又是一个将他从危险的神话宣传中拉回到现实的锚。裕仁也不是一个不靠直觉理解事物的人，但是，根据需要，他能够很快学会。 P42

裕仁是一个情感激烈的人，比他的弟弟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从不表露，他也是一个孤独的人，早在中学时代就养成了遇到压力时自言自语的习惯。那个几乎从未对他说过话却被他奉为榜样的祖父，也许助长了裕仁年轻时沉默寡言的个性，因为他非常想仿效他的祖父。此外，白鸟教授还给他列举了许多先辈天皇的范例，他们都是些沉默寡言的君主形象，符合中国儒教（或者佛教）的无言胜有言的理想的君主像，他们的沉默成为一种典范。也许沉默寡言还是裕仁的一种策略，用来回避他的老师们无所不及的审视的目光。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不善言辞体现了日本的文化及美学传统。与他的祖父是一个纯粹的独裁者不同的是，裕仁很想成为一个明治宪法“下”的君主（严格说来是在宪法之下或被宪法所保护）。他负有宪法上的义务，当他履行这些义务时展露出来的面孔更像是一张面具而不是本像。那张面具是他心理服装的一部分，就像他在演示宗教及各种仪式时披在身上的祭服一样，并且他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要体现日本的道德。矛盾的是，这个沉默的面具反而引起了人们对裕仁内在自我的注意和赞赏。而另一方面，当他披上沉默的外衣履行他的政治和军事职责时，面具有时会引出问题。那些直接向他报告的人不但要根据当时的情形来理解他那极少的发言，还要看他的表情，揣测他被“触动”的程度。即使事关他个人的重大问题，也不要指望他会说些什么，所以属僚们学会了通过观察他面部细微的表情来获取他内心的思考和对未来行动的暗示。在一个历史上重视戴面具并把它视为象征性表情的最高形式的社会中，天皇沉默的面具的意义不同凡响。P46

无论如何，上述情况至少表明，年轻的裕仁身边的人对他能否担负起即将落到他肩上的重担感到担心。他们一致认为他拥有平均水平的智力和极为出色的记忆力，但是他们从未说过他想象力丰富或是富于独创性。他们主要担心的还是他的健康，因为他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身心不安（“神经质”）和社交上的笨拙，这对于一个君主来说是很令人头痛的，但是他们相信在随从们的帮助下，这些问题会随着时间得到矫正。P63

这几年中，裕仁还学到了一点，那就是统治者出于必要经常要做出一些道德义上的暖昧举动。他的老师们传授给他的信条是在决定国际政策时，国家不能被伦理道德所束缚，为了最有效地实现国家利益必要时要动用武力。他领悟到只有一个问题最重要，那就是：是否符合国家利益？p75“

                                                                                    吴砺

                                                                                                                                                                                             2016．2．1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