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被子

晓荷

    搭上腊月初一，过年的鼓点就敲响了，凡事都紧赶慢赶地往过年这一天奔去。首先是不能在别家借火了，就是在人家火盆里拿块碳头也是不懂事的表现。火是财气，拿了别人的火就是借了别人的财气。说起借火这事，只怕在现在的孩子听来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了。烧好饭，把灶洞里的火灰往一块赶，埋一块碳头在火灰里，到下顿要做饭的时候，扒开火灰，夹点松毛茅草类的草柴到灶洞里，慢慢的，草柴被点燃了，火苗满灶洞乱扑，这样就省了一根火柴了。要是碳头灭了，就只能夹一火钳松毛去别家借火了。我小的时候，小奶奶和三妈妈只要到了烧饭的时候就到处借火。腊月不说借，说引，引火似乎是好听些。当然和现在的引火烧身没关系啊。
    到了腊月，大人会不止一遍地嘱咐一番，腊月皇天的，嘴巴不要乱说，人家会用心的。所谓用心，就是在乎，就是你随口说出的话会在别人心里留个疙瘩。腊月里诸神管事，说了不好听的话神听见了会计较的。
    遇见晴天，洗洗晒晒，做挂面压切面打米面，反正很多事情要做，巴不得腊月里天天是晴天，这样一件一件的事情可以有条不紊地慢慢来了。
    洗被子是大事情。吃了腊八粥，屋顶墙角也扫干净了，瞅着好天气就要洗被子了。每天到点就听天气预报，哪天晴天出太阳，早早地起来烧水，水开了母亲就各个房间叫：起来，拆被子洗被单。这么冷的天，缩在被笼里真是不想动呢，母亲掀这个被角我们捂那个被角，到最后，母亲就直接把被子上的棉线给拽掉了，把被单扯了被面扯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被絮，七处冒风八处透气的，被笼里一点暖气都没了，只有抖抖索索地穿了衣服起床。
    廊檐上，大盆小盆一字排开，被单被面分开，洗衣粉的泡沫鼓起老高，大盆里搁了搓衣板，母亲“咔擦”“咔擦”搓得正起劲。搓好的被单放在腰篮里，放在提桶里，一个挑水的扁担，一头钩篮子一头钩提桶，到河里去洗。早点去早点去，这样的好天气，去迟了就抢不到好的石头步子了。
到河里才发现，早就棒槌阵阵水声哗哗了。
    母亲洗被子很讲究，被子整理好，一点一点抹上肥皂，搓一遍，放在石头上。再搓一遍，放在河中间让流水自动漂洗一遍。再拿起来，站在河中摆动，从这头到那头，一床被单被细细打开，一点一点地摆动漂洗，然后放在石头步子上一点一点捶，捶啊擀啊揉啊搓啊，到后来，被单就是用牙咬也咬不出一丁点的脏水了，老粗布越洗越白，到最后都成了雪花一样的白色了，迎着太阳照照，阳光白花花的透过来，再站在水中漂洗一遍，找个人搭把手，一人拎被子的一头，对着扭，用劲扭，水珠水滴到最后终于啥都拧不出了，放到河边的草坪上抖开，晒！
草地上晒出的被子有青草香，晚上钻在被笼里就像睡在草地上一样，暖乎乎的，青噗噗的，人都变成了阳光下的青草。
    外婆洗被子更有讲究，起早熬一锅米汤。被子洗好了，外婆把米汤盛在脸盆里，把被子浸入，揉揉压压，被子全部被浸在米汤中了，浸一会，拎起被子拧干，铺在房后的草坪上。这样的被单晒干后，硬邦邦的，有米粒的香味，有阳光的香味，有青草的香味，晚上做梦伸出舌头舔一舔，咦，这是在哪里？
    外婆缝被子很有些名堂，四角对外有个什么说法，四角对内又有个什么说法。结婚的喜被要请儿女双全的有福的妇人来缝，要一根线到头，象征着两个人一辈子到老，要红线，意思是红红火火恩恩爱爱。
    吃完中饭到草坪上看看，被单已经干了，硬朗朗的象锅巴样的，把晒得松软热乎的棉絮驼来铺上去，被面铺上去，四角对齐折叠，戴上顶针穿上线，一边两边三边四边，“刺啦”“刺啦”拽线，一床被子在阳光下缝好了，抱起来扛在肩头上，满身都是暖乎乎的香味。皂香草香米香连心似乎都干干净净地透着清香。
    外婆走后，再也没有人用米汤浆被子了，也很少有人手工缝被子。我每年在春秋季节还手工缝两床薄薄的被子，红花布的背面，老粗布的被里，四角对内折叠，一针一线慢慢缝。每次缝被子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外婆，憨厚羞涩的笑，黑黑的脸矮矮的身子。外婆，你睡在山的最高处，时时能闻到阳光和青草的香味吗。

一苇过江

看着看着，突然就感觉“年”真的就要来了。

远航小诗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又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