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张

吴砺

                                                      嚣张   

“美国的科学家常常骄傲以至嚣张，而美国的科学又十分成功。美国科学家的骄傲与他们的成功是关联的，在极度竞争的行业中君子是要吃亏的。”杨振宁先生这样说。  

上大学时我在大教室中听过华人中有名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丁肇中先生的讲座。当年丁先生正当盛年，身穿浅米黃色滑雪衫，人高马大，英俊潇洒。他对我们这些所谓名牌大学的学生绝无任何傲气，十分亲和。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解释造欧洲高能粒子加速器有什么现实意义，说人类有时不知在技术上朝那个方向努力，高能粒子加速器建造就是给科技人员带来很多挑战，克服了这些困难，必然会给这个社会很多意想不到的新技术。   

他讲完后特别讲明请年青人提问。结果我们学校图书馆馆长，一个头发己半白的瘦老头举手提问，丁先生立即毫不客气地责问他多大年纪了，弄得那个可怜的老头满脸通红，下不了台阶。我当时真是对大科学家的不近人情大吃一惊。  

很多年以后，当年的帅哥丁肇中也变成了丁老头，我在电视上又见到了他。丁先生在感叹，人生真快，一不留神就老了。只是主持人问他这些年他接受过多少人的建议，丁先生断然回答说，他这辈子在实验中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建议。这句话又使我想起了大学时代见到过的那个丁肇中。本性难移啊。   

当年华人中最著名的女科学家吴健雄女士亦在我上大学时来我们学校做过讲座。这位个头不高儒雅的小老太当年也给了我很深的印象，他的夫君袁家骝先生也一道去了做讲座的大教室，他是袁世凯的孙子。小老太第一句开场白是：大家来这里肯定不是为听我的讲座，而是来看看吴健雄长什么样子吧。整个会场轰然大笑。  

若干年后，我听我一个北大来我所在的研究所读博的师弟说起我们华人中另一位大名鼎鼎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李政道先生的一个故事。一次李先生去北大参加一个典礼，一个中年女老师向他请教一个问题，我师弟正好在场，他说李先生当时仰着头看着天空，根本不予理睬。这个故事使我了解了李先生个性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年少得志的才子的傲啊。  

工作后我在单位听过一个澳大利亚诺贝尔奖获得者，一个个子不高的小瘦老头作的报告。提问时间，我们单位一个平时有些木讷的青年人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小老头回答说：一个蠢人提出的问题十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也回答不了。我是出了会场才敢放声大笑起来。   

想想也是，科学上已有那么多的天才为后来者设置了众多高不可攀的科学门坎，后来者中若没有杨振宁先生所说的那种嚣张，他们怎么能跃过前辈天才们设立的标杆啊!  

只是这样嚣张的知识分子能在中国的环境中生存吗? 这或许从另一个侧面可理解为什么这几十年中国大学培养的世界上人数最庞大的学生中难产生诺贝尔奖获得者。

                                 吴砺  

                                                                                     2015.11.17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