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

吴砺

退休

萍：

五年前你给大家说自己太老了。我听上去只当玩笑。这次公司被美国公司收购，朋友们一再向我说，吴砺你当心什么，过几年你就可以退休了：昨天我的一个学生对我同样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虚龄真的到48岁了，真的快到退休年龄了，也就是说自己一生快过去了。一种前所未有彷徨与失落开始像雾一样拥上来了。我一直把自己当作少年，怎想到时光真的无情，生命真是这样微不足道，糊里糊涂轻率地快度过一生了。

列夫·托尔斯泰在这个年龄也突然产生前所未有的精神危机，此时他完成了《安娜·卡拉尼娜》和《战争与和平》，他突然想知道自己活着干嘛，连续几年他将自己家里枪，刀，绳索全藏起来，生怕自己一时冲动时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最后试图回到东正教，试图信教，对这样大思想家而言，信教可不是容易的事，因为他的一个哥哥，人品极好，可年纪青青就病逝了，上帝显然是不存在的，否则怎么会让这样的好人这么早离开人间，而那些恶人都生机勃勃活得很好。其实达尔文也同样方法否定了宗教，因为他一个十岁可爱的女儿病逝了，上帝他是做什么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上帝压根不存在。

这次火车上我读了列夫·托尔斯泰的《忏悔录》，其忏悔录并不是对自己做的恶进行忏悔，而是记述他对生命意义思考包括我是谁，我应当做什么，上帝存在不存在等问题一个漫长痛苦地寻找答案的过程。我在高二到大学五年级之间也曾陷到了这个精神的黑洞之中，无力挣脱，也浪费了几年光阴。不可能找到答案，那一个大脑发育不全的少年怎么可能找到这种问题的答案呢？想累了，只好自己爬出那个深坑，彻底忘掉这个问题，为生存去奋战。托尔斯泰最终找到了宗教中的一个精神：不抵抗主义和非暴力主义。这一思想最终为甘地所接受，从而影响了印度整个现代史，他的非暴力赢得了国家民族的自由与尊严，与中国清末以后近百年千万人血流成河的变革史形成巨大的反差。

托尔斯泰另一个变化是认为应当抛弃他所享受的贵族生活，因为金钱使人腐化使人坠落，只有农民才把东正教教条当真，贵族只会游戏宗教。所以他去当农夫。当到晚年他理论的追随者真的确要求他抛弃所有物质财富时，他这个较真的人被逼得走投无路真准备这样做；然而这对他的妻子和子女而言，让他们抛弃财富过赤贫生活这永远不可思议和无法接受的。托尔斯泰连自己家庭都改造不了，更不说改造世界，所以他只能在八十多岁高龄时在暴风雪中离家出走，也不知逃到那里，最后只有逃到另一个世界中去。

虽然他的理论在自己的国家中完全被否定，但他的思想在东方一个大国中由另一个圣人实践和并赢得了成功。

然而我们也只是凡人，这种中年时的困惑不可能产生伟大的思想。“阿兰蒂斯”号航天飞机失事后，宇航局分析飞船上最后几秒钟宇航员想什么，结论是所有人在最后那几秒中都明白这航天飞机马上就要解体，只能无奈地等待着那一刻到来。我们现在同样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时间飞快从我们眼前逝去。

吴砺

2010.03.05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