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苒 于 2015-7-1 21:39 编辑
那日回乡,去村部办事。经过表叔的村庄,忽然想起,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表叔了,不知他现在过得咋样。按捺不住心头的挂念,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拐道向表叔家走去。 眼前的村庄大变样,一栋栋崭新的楼房,错落有致,门前宽敞的水泥场,干净整洁;场子周围的绿化树,郁郁葱葱。以前的道路也变更了,要不是表叔家,那一块翠绿色竹园的提醒,我差点走错门。 小洋楼,白瓷砖墙壁,红瓦盖顶,屋顶上竖起太阳能。楼房右边,一排搭建的简易棚子,棚子里摆放着一台收割机,一台崭新的插秧机,还有一些农耕工具。瞧着这一切,我心里暗自高兴:表叔原先是村庄里的困难户,如今赶上了好日子啦。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表叔高个子,腿粗脚大,皮肤酱黑,不爱说话。有人说,表叔像他饲养的水牛,只知道默默地干活。表叔是个犁田的好把式,周围村庄的承包田,大多数由表叔去犁。而我家的几亩稻田,表叔都是起早过来犁,他赶着牛,走四五里的路,来到田里,天色才亮。 表叔三十多岁,讨个老婆,是个哑巴。养个儿子,起名叫牯牛。谁也不懂表叔,给唯一的儿子起了这样的名字。是期望儿子像牯牛一样健壮好养,还是喜欢和不会说话的牛亲近,谁也不知道。 有年开春,父亲让我去表叔家,告诉表叔,家里的花草田要犁。大清早来到表叔家门口,见表叔坐在门口石磙上,低头在抽大烟。我吃了一惊,表叔从没抽过大烟,连那个烟枪也没看见过,这是怎么回事? 就听见表叔房间里传来婴儿哭声,我急忙跑了进去,房间人真不少,隔壁的几位婶娘都在,姑奶奶瘪着的嘴翘多高,“哦哦哦”在哄。见牯牛傻愣愣的,趴在床前,眼睛紧盯着满脸红红的毛孩。 隔壁的婶婶端来一碗稀饭,边喂边骂,还对姑奶奶说:“说他傻,你还不信,养个儿子,生活够艰难的了,又在外边捡个丫头回来,这不是一碗稀饭,两碗装了吗?”另个婶婶也很生气说:“那个娘心狠,想着有人捡去抚养,揣点钱给孩子怀里。一包烟丝一根烟枪,管个屁用,能当饭吃吗?” 表叔给这孩子起名叫春早。女孩起这个名字不雅俗,不懂表叔的心愿,也许是他起早犁田,在路边捡了回来,用这个名字做为纪念吧。 春早三岁那年,一手喂养的奶奶,突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哑巴表娘,性格呆呆的,干活慢吞吞的,不到半年,把粉嫩嫩的春早,养成皮包骨头,脸色蜡黄,像黄鼠狼喝血的难看。 急的表叔只掉头发,愁眉苦脸,干活无精打采。本家的婶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悄悄的打听到了春早的亲生父母。也悄悄地对表叔说:“那家人去年养了个儿子,把春早送回去,是他们的孩子,不可能不要的。” 表叔坐在石磙上,低头不吭声,狠劲地抽大烟,烟雾缭绕,呛的婶婶,直淌眼泪,临走,气愤地骂表叔:如你家老牛一样,劳苦的命 。 怪事,表叔自从被婶婶骂后,好像明白了什么。日月起早贪黑,里里外外,忙乎的越来越有劲。因表叔看到了,牯牛走到哪里,春早前后跟到哪里,哥哥长哥哥短,亲热地叫着,比喊他爸爸,心里还要甜丝丝的。 没过几年,表叔不用牛犁田,买了柴油机犁田,承包了几个村庄的田地。日子不紧不慢,生活越来越旺,两孩子逐渐逐渐长大。 回想起表叔过往,仿佛就在眼前。我站在门口,正要喊表叔,见表叔满脸笑容,从屋里迎了出来,喊了我的乳名,听着,一股热流涌遍全身,眼窝湿润润的。 坐定下来,憨厚的表叔,幽默地说,他已退休,几百亩的稻田,牯牛和春早给接过去了。他们种田都是机械化,一条龙流水线,省时省力,传统的劳作已经淘汰了。 表叔美滋滋地说着,拿起烟枪,烟锅装满黄灿灿的烟丝,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慢悠悠的烟雾,把表叔满脸梯田似的轮廓,绕开了一朵向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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