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掠影（一）

吴砺

  西北掠影

（一）

（二0一二年七月九日从福州前往乌鲁木齐）

下午一点半乘机场大巴前往福州机场。我们将乘四点五十分飞机到乌鲁木齐开始西北之行。航班将于夜里十一点四十五分到达目的地。这也将是我在国内飞行时间最长的一次旅程。

一周前发生的和田劫机事件为这次长途旅程投下了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尤其这次还要带孩子同行。最终对这一片西北地区壮丽景色的向往战胜了恐惧。

在机场大厅安顿下来后，我的内心感到极度地寂寞。打开随身携带的从图书馆新借的斯坦因所著的《沿着古代中亚的道路》，这个上世纪伟大的考古学家与探险家在中国的名声似乎很不好，因为他在敦煌藏经阁中从王道士手中骗走了三万多件文物并带回了英国，这件事被一些中国人认为是一种耻辱的象征。

随手展开书中长幅的黑白照片，这一百多年前中国大西北壮丽的雪山和荒凉沙漠的图像仍强烈地震慑着我。很难想象一百多年前人类已能拍摄出如此清晰壮丽的景色照片了。

书开头的片断立即摄住了我的心：“从地图上看（塔里木盆地）很像大自然特意放置的一处天然屏障，阻隔了古代几大文明发生地之间的文化交流与联系，我说的这片地方，东西长1500英里，南北宽也有500英里以上。在如此广大地域，适合生存的地方仍是几处小块的沙漠绿洲。绿洲之外，就是那些漫无边际的荒漠地带。在那些荒漠地带无论是宽广的平原高峻的山脉，还是寒彻肌骨的冰川河谷，均有流沙肆虐，但却滴水全无。在这些万里无垠，景色单一的地方，大自然虽然极为吝啬地提供适合人类生存和居住条件，但也提供了无比壮阔的地形地貌。”

飞机四点三十五分深入跑道准备起飞。机场外围种有一排松树或柏树，它们绿得发黑使我想起了照片中天山地区山下或山坡上的雪松。机场跑道边的草地上狗尾巴草稀稀的白羽飘飘的在随风起伏摆动着。

飞机平稳地起飞了，地面上有些雾气，海边有很多水田或养鱼塘。机翼正下方有一片河流像玻璃一样反射出金色的光亮，一晃而过。接着地面上的水面在靠飞机窗舷的正下方像无序分布的碎玻璃不断地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飞机升高转向。在一片茫茫雾气中出现岛屿般的白云，而飞机下方的山峦隐隐可见。

飞机下方雾气渐渐变淡，可以看见闽江在地面上不规则的扭摆着，更远处稀薄的雾气中山峦呈现出现出浓淡不均的青色，机翼下方山峦呈现折皱舒展的黄绿色山体。云片如春天地面上不规则分布的少许残雪撒布在北方的地面上，机翼下的闽江呈现出极淡的黄绿色。

大地尽头淡蓝色的雾气中现出了几股蓝色细线汇成了蓝色的带子绕过右窗外的半个天空。飞机的上方有薄薄云絮般的云层。

为什么飞机一直沿着闽江飞行呢？是闽江正好在飞行路线上，还是有意以的闽江为地标飞行？闽江越来越窄。大自然是用什么力量将机翼下坚硬的地面挤成这样皱巴巴的山体啊？天边那一段蓝色细带现在变成了灰白色的宽带。

闽江已变成河中很少有水的黄色线条伸向西北方。可以看到山中有不少水库，它们如蓝色玻璃片般嵌在山峦之中。

地面仍是浸在淡淡白茫茫的光雾之中，而那天边灰白色光带已旋转到东北方向的另半个天空之中。

一条高速公路如弯曲的白色线条消失在一片草绿色山体的一端，然后它又出现在很远的山体另一端，显然，消失的那一段高速公路一定是在山中很长的遂道中。

飞机开始进入平原或丘林地带。飞机下方是如绿色地衣覆盖的地面，上面还有黑色泼墨般的森林区域。

几大片堆积状灰白色如山峦般的云层出现在天空中，它们之间是雾气连接的深渊般阴影构成云峡谷，当这些雾气变淡时，整个天空仿佛裂开了一个巨大洞穴，那里露出大地的景色；当那雾气变浓时，整个天空又像辽阔的海平面，那堆积的云层如同海滩上无规则分布和露出海平面上的礁石滩，而海水则是那淡蓝色的雾气。

晚餐后，机翼下云层变少了，又可以看到地面了，那又是一个山区。可以清晰地看到高速公路在地面上划的线条，紧贴飞机弦窗可看到正下方沼泽般地面的上不规则的水面如印刷电路板上的镀金线路一样反射着纯金色的光亮。

又见一条大江在地面横贯南北。这一区域是丘林地带。

机翼下方的云已消失，只有远处几滩浅礁石滩般的灰色云层，地面上又罩在白茫茫半透明的雾气之中。

又见山区和棉花团状不规则铺撒在天空中的云层。机翼下的河流蓝得发黑，它与山体的蓝黑色不仔细观看就难以分辩。

再见一条横贯南北的河流。河流右边无云，而河流左边有平展不密的云层。河流边的山体邹折小而密，而云层开始变成了海面冰层解冻破裂时浮冰的形状。

现在是下午五点五十分，还有五十分钟航程到达重庆。

机翼下云层变密了，像大雪覆盖的原野，而更上方的云层将阴影投在上面，同时从上方云层漏出的阳光将下方一大片云层照得十分晃眼的雪白色。

我感到有些累了，开始闭眼休息了一会儿。

再次睁开眼时，机翼下方的云层已出现了深渊般的裂隙，裂隙之间是浓浓的雾气。几乎看不见地面。飞机上方的云层使整个天空中的光线变得有些昏暗。

地面在朦胧的雾气中又出现了，再次看到长江了。雾气中那长江黄色条带上闪过一片暗金黄色的光亮。片刻后整个地面更模糊了，而黄色江面总是隐隐可见，随飞机而行。

终于飞机下方出现模糊的云层，而飞机上方的云层之中露出了少量的蓝天，太阳已成了迷糊的圆球。

飞机渐渐滑出云层，地面上再次露出的长江又在前面穿过。

飞机在重庆中途着陆。

一种无言悲伤始终充满着我的心中，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着转。在机场中，不知自己在时光遂道中的什么地方。

飞机从灰矇矇的雾气中再次起飞。到达上空时，可以看到微蓝色的天边。渐渐可以看到西方一小片黄白色的天幕，而地面上已什么都看不见了。

飞机下方渐渐铺上了一层暗白色的云层，一会儿飞机在两层幽暗的云层之间飞行。忽然窗外闪过一层白光，原来飞机刚穿过顶部云层中的一个空隙处，最终飞机飞到了刚才顶部那片云层之上。西方尽头的青白色天幕上有一片像孔庙中背石碑的神龟形状的乌黑的云层，而且这头龟的嘴中还含有一片红云，真是神奇极了。飞机下的云层如夜间暗灰色表面起伏的雪野。

那神龟龟头漫漫沉入了云中，只剩下龟上鳄一部分和一只突出眼珠眼皮及龟嘴前一长长黄白色的光条，最终龟消失了，只剩下一长条黄白色的天幕。

飞机翼下那平坦云层幽幽的灰色带着波纹，而西边竖起了一堵灰色的云墙在西方青白色的天幕上。

天色暗下来了，一群与飞机等高的云朵散发着如灰尘粘在残雪上一样不均的色泽，给人非常奇怪的感觉。一架飞机从右边闪着灯光匆匆飞过。

吃夜宵的时间到了。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来了，无意看到了飞机左侧另一边弦窗露出一片黄红色的天空和它上方青白色的天幕，原来飞机正向北飞，我所在飞机窗口朝东看不到晚霞了，机舱左边朝西的窗弦露出的是年画大小经典的晚霞。

晚上九点半，飞机转向西北方向，我座位窗口外的地平线上又露出了青白色的亮条，而天空与云层相交处剩下最后一线极淡的黄色。

从我工作后第一次乘飞机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坐在飞机上有些累了，也许我真的开始变老了。

西边天空那一片青白色似乎一直不变暗，难道北方夜晚天黑得这么迟？

已是晚上十点半了，西方天色仍未变。地面上偶尔见到一两盏孤灯。在西方似乎永不退色光亮的背景之下天空中只有少许不太亮的星光。

这似黎明又似黄昏的景色又将我的记忆带回我初中时代的七六年的农村老家，也是在这样天色中我起程步行到十五里远老牛集汽车站点乘长途车去桐城父亲所在的学校。

西方的天空暮色终于变得很黯淡了。

我们出门旅游就是为见到自己没有见过的景色或找回已失去了的记忆中的颜色？

飞机到乌鲁木齐机场已是夜里十二点了。旅游公司已有人在机场出口接我们了。孩子说夜色中的乌鲁木齐很像十年前的福州市。

夜里我一直是半醒半眠状态，也许我有些发低烧。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