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尹传利 于 2015-3-8 18:47 编辑
意外 ●尹传利
连续几天的阴雨天终于放晴了,太阳很快露出了脸,灿烂的阳光一扫陈少杰脸上多日的阴霾。他刚从郭正纯市长家出来,为了一号公馆的物业管理,郭正纯已经承诺一定帮他拿下来,这对自己物业公司的发展将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但是这天下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想顺利拿下这笔大业务,必须对郭正纯有所感谢。关于感谢方面,不是嘴上说些漂亮话,而是立即付诸行动。刚才郭正纯坐在家中宽大的沙发上,一边用茶杯盖推着杯中的茶叶,一边缓缓地说:“我想给儿子买套房子,至今还差十万块钱,正在头疼着呢!”说罢还用眼角瞟了陈少杰一眼。
陈少杰智商不高,却也能悟出郭正纯的话中内涵,而眼下自己的公司半年没接到一笔像样的业务了,要想把十万块钱拿出来,只有向朋友借了,所以他给阿龙去了一个电话,阿龙很爽快,说马上把十万块钱转账过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陈少杰咬了咬牙,把阿龙汇来的十万块钱又转进了郭正纯指定的银行账号,回到办公室,往沙发上一躺,有些忐忑不安,倒不是怕郭正纯说话不算数,而是怕事情发展中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变数。
几天没有安宁,也睡不好觉。这天天亮,起床出去散心,走着走着,不觉已到了市政府,见大门旁贴了一张讣告,近前一看,差点晕了过去。原来郭正纯前天夜里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死了!
陈少杰眼前恍惚,看什么都模糊,等到看清楚了,忽然发现眼前的街道全都往上翘,翘到了半空中,高楼大厦也都悬到了头顶,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砸下来。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晕过去,又看了一眼讣告,千真万确!郭正纯真的死了,上午十点在殡仪馆举行遗体告别仪式。
公司往东,他却往西,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蹒跚而行。这城市并不因为市长的离去而萧瑟,街道依旧万头攒动,人声鼎沸,他徒然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十点快到了,他忽然想去殡仪馆再看一眼郭正纯,就拦下一辆出租车。
殡仪馆里格外阴冷,也许到处是阴魂。郭正纯的遗体告别仪式上,陈少杰跟着人群后面,围着躺在鲜花丛中身上盖着党旗的郭正纯遗体转了一圈,看着经过细心整容的遗体,饱满的脸部丝毫看不出死前一刻的痛苦,似乎还含着笑,带着对世间的满足。他确实该满足了!临死还拿走了自己的十万块钱,真正没有白来世上这一遭,陈少杰驻足在遗体旁禁不住掩面而泣,这种悲痛没有人能体会。放声的痛哭之后,他转身走出门,这时一位跟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走了上来,说:“你好,我是郭小天,市长是我父亲。你一定是我父亲的生前好友了,请问你在什么单位工作。”
陈少杰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公司的名片,递了过去,没有说话,径直回到公司办公室了。尔后的几天里,他失魂落魄地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什么地方也不去,什么话也不说。忽然有一天,那个叫郭小天的年轻人来了,说:“陈总,你是我父亲生前唯一的好友,所以我来看看你。”
陈少杰沮丧地说:“我的公司马上就要宣布破产了,我要到南方城市打工去了。”
郭小天诧异地说:“怎么了?你现在有什么困难吗?能跟我说说吗?”
陈少杰想了想,觉得很有必要跟郭正纯的儿子提提那十万块钱的事,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说:“郭市长走了,我现在心灰意冷了,没有心思再来经营公司了。”
郭小天似乎有些感动,说:“你的公司是物业公司,这个行业很有发展远景的。我有很多房产界的朋友,只要我给你找找关系,你的公司很快就会发展起来了,为什么不好好地经营呢?”
陈少杰一听这话,精神立马抖擞起来,忙说:“我也想好好地经营啊,一直都想拿下一号公馆,可这家房产公司的老总洪震根本不理我啊!你也知道,这个年头,没有关系是不行的!”
郭小天笑了,说:“洪震啊,是我初中同学呢!以前还是我父亲的秘书,前几年才弃政经商了。我帮你说说去,应该不成问题的。”
陈少杰来劲了,急切地说:“好的好的,事成之后,我一定会感谢你的。”
郭小天笑笑没说话,临走时说:“你等我的电话吧。”
陈少杰像是在漫长的黑暗中发现了一丝曙光,顿时觉得前途原来是这般地亮堂。第二天,郭小天给他电话了,说洪震同意了,只要等着中标的通知书就行了。他一时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在电话里千谢万谢了很长时间,电话里的郭小天只是笑个不停。
事情就是这么顺利。陈少杰接下了一号公馆的物业管理,公司很快发展到一百多个员工,运转也相当好,一下子成为这座城市最有实力的物业公司了。当然,借了阿龙的十万块钱也还清了。陈少杰为了感谢郭正纯的儿子郭小天,就到了郭小天的家。一进客厅,就看见郭正纯的遗相高高地挂在墙上,顿时感慨万千,眼泪差一点又涌了出来。这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郭小天说:“我父亲当了很多年的市长,看上去朋友很多,实际上,只有你这么一个真正的朋友。”
陈少杰有些惭愧地说:“我算不上郭市长的朋友。”
郭小天面容凝重地说:“陈总,只要你还在这座城市,我就会一直尽力地帮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陈少杰对此也感到很意外,一直困惑不解,就问:“为什么呢?”
郭小天说:“还记得那天我父亲的遗体告别仪式吗?当时来了很多父亲生前的好友,对我父亲的突然离去一律表现出很有理性的悲伤,我知道他们这是讲究一种礼仪的,没有真正的感情。只有你痛哭失声,这种感情太真挚了!让我们一家人十分感动。所以,你作为父亲唯一的好友,我有责任帮你。”
陈少杰没有再说话,精神忽然有些恍惚。回来的路上,阳光很明媚,他远眺面前的大道,这条大道一直延伸到城市的深处。这条大道很光明,可就是这么光明的大道刺得令他几乎睁不开眼,一种悲凉油然而生。当悲凉成了悲痛,他的脚步沉重得再也迈不动了。
2014年3月13日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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