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加州平原

吴砺

穿越加州平原

多次在圣和塞到洛杉矶之间往返，你很难为它们写出点什么。像过去时光中的一幅一幅照片，你可以很容易把一系列不相关的照片放在一个相片集中，或像断续的风光片形成音乐片一样，但很难将你头脑中对某地断断续续印象用文字串联起来成为一个整体。如果你第一次到一个地方旅行，随手记下路过的全过程，反而易于写成文字。

如果你从圣何塞出发去洛杉矶，从称为美国高科技心脏而少有人情味一群书呆所在的城市出来，走入大自然之中总是有一种轻松感。进入156号公路，你会在乡村小路上颠簸，一段狭窄道路旁有一排白树皮树，上面长着像不规则头发似的浓黑的树冠给这一地区增添了强烈的郊区野外的气息。这里是有名的产洋葱的地方。周围黑色潮湿的土地使你感到此地比加州任何地方都潮湿。

我多次路过这里总是看到潮湿的地面，也许是我每次来美国开会都是在雨季来圣何塞的，当然也有例外。一次我们快接近山区时，湾区所特有的光滑延绵的山背上镀上了傍晚暖色调的玫瑰色的阳光，特别宁静，特别温馨，仿佛使你处在一个甜美轻松的梦境之中。

你用不着激动，这里平淡的景色展示了加州粗犷而宽阔的胸襟，你的精神会得到好好的松弛的。

公路进入了山区。这一段山路上你还可以回首西方的平原，在这里我曾看到了一次最美的景色。那是一个阴天的旁晚，西方地平线上绵绵起伏的低低的远山出现在同样延绵着的低低的黄色天幕上，而黄色天幕也只是紧贴着远山，黄色天幕与灰色天空之间没有清晰的边缘。第一眼看这美妙的远景，仿佛是看到了一幅中国古代着色的江山万里图的巨大国画。平时你绝对难以发现美国的山水和中国的江南山水有任何相似之处，这完全是两种全然不同的自然风光，而这一刻，仿佛是远方的海市蜃楼折射出了中国的山水。大自然正用灰色和黄色这中国古代山水画中最基本的两种颜色，在加州远方的大地和天空中描绘出了一幅跨越时空的梦境般的壮丽景色……

当公路进入更深的山区时，山上经常云雾缭绕，路旁的山坡常常被开辟为牧场。牧场的山凹处残留着一些灰色的有卷发一样树枝的孤伶伶的树林，这是在东方的中国现实中看不到的树，但这样近似病态的树形却不难在中国古画册《芥子园画谱》中找到同类。

每次通过这北加州和南加州两个全然不同世界的分水岭的山区时，总有不同的感觉。我有时在阳光灿烂的白天通过这片山区，也有时在深夜的雨中穿过这片山区。印象最深的是一次与朋友一道坐在Van中，傍晚的月牙刚挂在山角上，在《神秘园》梦幻般的音乐声中，我们从洛杉矶向圣何塞方向下山，那是我一生最幸福和宁静的时光。

在进入加州平原前，一座水库旁的一条荒废的山边小路总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这也许是过去的一条马车通行的道路。我们通常总是要离开主要的车道到水库边管理站的小屋旁停车，休息一下，欣赏水库和加州平原的美景。这一段山区在雨季时，整个山上像绿色的地毯铺在山坡上，曲线优美，像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立体盆景置于大地之上。

从山上下来便进入加州最大粮仓的加州平原。若从飞机上的高空向下看去，你总能看到沿五号公路大块绿色和黄色相间的像国际象棋棋格一样的大片农场的土地。在五号公路上驱车是令人精神放松的旅行。你可以看到有巨大数目牛群的牧场，一望无际的葡萄园、棉花地、果园。道路经常是呈两条直线伸向远方。在中午阳光下前方道路会像玻璃或有水道路一样反射着天空的光亮，这是炎热地面产生的类似海市蜃楼的反射影象。晴天的傍晚时分，西方蜿蜒的光滑山丘像纯黑色剪影出现在西方纯洁宁静的蓝白色的天幕上，几颗星星在上空闪着高度纯净的金色光芒。如果你正好在中途停车站小憩，凝视这样梦境般的景色，你只会感到人类的语言太贫乏了，无法描述大自然带给人类的美景，同时还盼望着这天色微暗黎明般的黄昏景色无限地延长下去。

在五号公路上驶车的另一乐趣是被人从高速车道中挤出，或是把别人从高速公路上赶出来。开车时可以心情放松地享受着这成年人的追逐游戏，使单调行程变得乐趣无穷。

我们曾在暴雨中高速行驶在五号公路上，也有在雨过天晴的傍晚时游荡在五号公路中。有一次我看到了最难以置信的两组彩虹，四段彩虹像宽宽色彩浓烈的七彩带构成（我从未看到过如此鲜艳色彩的彩虹，它像儿童画笔重重画出）。他们像拱形门柱一样出现在东方的地面上，在不高的天空中中断了，而此时金色的阳光正掠照在一望无际的平坦的农场上。

在结束加州平原行程即将进入连接洛杉矶的群山之前，你可以在山下加油站旁的快餐店好好吃上一顿。如果你是白天到达此地，你还可以再次欣赏此地美景。此时东方的远山往往隐约出现在天际，阳光透过云层，把雾一样的阳光剑一般地洒在山体上，西方的群山则在近处以独特柔和的曲线逶迤延展在天空中，而北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南方是你将要穿越的山区。

好了，让我们爬越这隘口前往洛杉矶吧。汽车在大坡陡的公路上吃力上升着，有时从山谷飘来一团雾气，它们像有生命的精灵，游动在公路的上空……有时你会在两边的山峰上看到一点积雪，这是阳光灿烂的加州景色之一，令人惊叹。

我们曾在深夜翻越过这片山区。当车从一山顶向下急驶时，如同从厚实的窗帘的一点缝隙中微微露出的光，山谷前方的白云被照亮了，天空微微透亮而清醒，仿佛月亮将从黑色的山影后升起。汽车再前行，如灿烂星光般的灯光、梦幻般的在谷地里出现，它们在绝对黑色的山的剪影衬托下如一颗颗夜明珠嵌在纯净倾斜着的黑色的天鹅绒布上。

在山区的深夜中，世界仿佛静静地等待着月亮从山谷升起，我们总是期盼着，天空总是那么的美，直到了洛杉矶，我们仍在期盼着。此时天空变得更清亮迷人，但月亮仍没有出现，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只是洛城的灯光照亮了前方的白云，洛杉矶的灯光才是那云中的月亮！

吴砺  　选自海峡文艺出版社《西海岸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