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回归

无用书生

吃过中饭，关上店门，和大象送父亲去潜山的舅爹家，因为舅奶奶明天要安葬 。在车里听父亲回忆他六岁母亲去世时，他和两岁的妹妹寄居在外婆家半年，尽管爹爹按时送去足够的口娘，但后来妹妹还是被饿死了。外婆虽然疼爱他们，但对强势的舅奶奶不敢吭声，只能偷偷的省下口粮喂饱父亲。。。。。父亲笑着说，我们也水过无痕的听，并不能切身的去体味他的辛酸和那个被饿死小女孩的悲苦。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让我们先回家，独自去了舅爹家。这在以前是不可思议的，通常他会强迫我们去见亲戚，还要胡乱吹嘘一番，让我们常常在众人面前无地自容。任性的人会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而活得很自在。           平日里大部分的生活都是舒缓平静的，波澜总会由父亲而起。傍晚去看他的时候会没来由的突然发起牢骚，根由大都是左邻右舍谁又在欺负他，占他的便宜了，有时候让他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的起因竟是一句很无意的玩笑话，还有可能被他上升到阶级斗争，你死我活。劝他是没用的，只能附和甚至要和他一个鼻孔出气才能善罢甘休。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往往就上了他的当，将自己也卷进无聊是非的漩涡，后来看惯了他的伎俩就充耳不闻或者干脆沉默，扔下怒气冲冲的他就走。一晚上过去，烟消云散，他早忘了自己为什么生过气。           那个小时候背我看电影 ，带我逛公园，教我做饭缝被子的父亲不知去向。二十年的村干部让他在权力酒精的作用下早已变得面目全非，沉沦的没有了任何底线。每天早晨六点就开始喝酒，每顿饭的时间最少在两个小时左右。风平浪静的时候，打发的不过是时间，只要有客人就会喧嚣的让人无所适从，一桌子的人都必须听他的高谈阔论，谁的声音要高过他就会跟谁急，甚至会摔筷子，掀桌子弄的不欢而散。因此非常害怕有客人来家，如果是赴宴更猖狂，稍有礼数不周就闹得人家鸡犬不宁，明明一场喜宴被搅得人仰马翻，与每个人都反目为仇，最后人们都像躲避瘟疫一样的躲着他。如果不让他去更可怕，会闹了自家再去闹人家，谁也阻止不了。如果有什么领导来了，哪怕和他八竿子打不到边都会卑颜屈膝的去献殷勤，奴性十足，让人直犯恶心。因为他的喜怒无常，母亲早早去世，后娘不堪忍受，落荒而逃，妹妹和我成了最沉默自卑不合群的人，还好她后来选择发奋读书逃离了这样的环境。只有我是狮子座，天生的英雄主义，选择留下来，天真的要拯救和他的灵魂一样破败不堪的家庭。                   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爱又最憎恶的人。可是最可怕的就是，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你讨厌的那个人，贪婪，充满抱怨，从不反思自己，偏执，功利，大多数的人的命运都是如此。于是就和他抗争，当我一样的露出狂躁狰狞的面目去对付他的时候，我发现还是上了他的当，他又赢了。于是，对人性产生最彻底的绝望·。          幸运的是大象在我最悲观无助的时候总是警觉又悲悯的 看着我，给我力量。在我选择与父亲针锋相对的时候，他始终选择的是包容，风雨无阻的每日探望，平心静气的交谈，尽可能的满足他的各种需求。妹妹每次都是兴高采烈地回来，泪流满面的走。可还是要每次兴高采烈的回来，泪流满面地走。儿子每逢放假都会在回家的头天和临走的前夜陪父亲过夜（平日里他往往要学习到深夜），尽管他的皮肤过敏而父亲的被子永远都有股洗不净的烟酒味。          终于，从每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大吵大闹，到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再到一星期一吵，一个月一吵。到最后将旺盛的精力交给了土地，劳作起来。到现在，基本上可以没人时不吵，有客人时偶尔发发酒疯。从以前的逢酒必醉，到现在的有所克制尽量不出洋相。从以前发疯时扬言要杀人放火，逼妹妹喝药自杀，和三姑六婆打架闹事，到现在的动嘴不动手。甚至能为了小孙女在时而掐灭烟头，知道我们不喜应酬可以不再为了他而出头露面时，我悄然发现，以前我心中的那个父亲在慢慢回来了。

烟草·雨萌

人，总有老的时候。

一河星光

也许是因为走得太远，而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
总有人会这样，他不甘寂寞，要引人注目，本来是想得到够多的称赞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最终却不知不觉，让自己沦为大家讨厌的人。

无用书生

烟草·雨萌 发表于 2014-10-20 16:44
人，总有老的时候。

老不是放纵自己的理由，老应该是智慧的象征，好在父亲的沉沦是在中年，到老年还能找回自己应该是全家人努力的结果。

无用书生

一河星光 发表于 2014-10-20 18:19
也许是因为走得太远，而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
总有人会这样，他不甘寂寞，要引人注目，本来是想得到够多的 ...

每个人的家庭背景都像烙印一样深藏于灵魂之中不被发现，但旁观者却能一眼看清你的企图与精神状态。我要做的就是一定不能活在父亲曾经造就的阴影里，而是让他成为我的一面镜子，并且尽可能强大到温暖他的晚年，让他能有尊严平和的离开这个曾经让他愤怒的世界。

流水听香

我要做的就是一定不能活在父亲曾经造就的阴影里，而是让他成为我的一面镜子，


非常赞同楼主这句话。

无用书生

流水听香 发表于 2014-10-22 15:00
我要做的就是一定不能活在父亲曾经造就的阴影里，而是让他成为我的一面镜子，

有时候并不自信自己能做到，岁月有时候不动声色让人改变，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