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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清淡的秋天,天空湛蓝得仿佛能融化世界的所有。直树常常觉得周围的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原本的样子,那应该是很宁静的。城市怀揣着夏天温热的余温奔跑着,秋风划破暗藏着温馨的空气,泛黄的树叶不安地打着旋飘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浅灰色的麻雀舒展着小翅膀一边飞翔一边浅浅鸣唱,那些铃铛的声音点缀着原本寂寥的半空。
直树常常在去往实验室的路上遇到这些划破宁静的鸟儿,他就要从医学院毕业了,他在这里呆了将近九年,从本科到博士,但他从来不去注意这些鸟儿,因为对念医科的直树而言,所有的生命都是一样的,所有生命对这个世界而言都只是买卖关系,就像是教科书上说的由DNA螺旋盘旋而成的每一个生命无论形态如何都是一样空洞,一样乏味。
“看呐……直树的头上有鸟屎……”直树捧着一大叠资料刚走进实验室,导师江主任就开起了他的玩笑。直树羞赧地摸着头发,和善的江主任对学生一直很友好,他习惯性地用自己的温情去对待所有,当然包括他最喜爱的学生直树,“跟你开玩笑呢。”。
直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仍旧沉默,他一直是一个寡言的人。江主任说:“咱去产房看看吧,昨天C5027生了宝宝们。”。
“是。”他点头。那是直树第一次去产房,不,不要误会,那不过是白鼠繁殖室罢了。在取暖灯的照耀下,直树凑过去看,干干净净的白色棉布单子上躺着一个疲惫的母亲,那是安琪,产房里最英雄的母亲,她已经产下了第八胎孩子了。这一次一共有六个宝宝。安琪熟睡着,半躺着的肚子毛发都已经被剪得很干净,几个浑身粉红通透的小白鼠婴儿在那儿挤成一团,贪婪地吮吸着安琪的□□,直树好奇地凑过去隔着玻璃看这几个精神饱满却紧闭着眼睛小家伙,它们抽动着小小的鼻子,一口一口地吸着母亲的乳汁……“我们要找一个小白鼠实验一下ABC奶粉公司于我们的合作项目,也就是新配方的转基因奶粉,所以要从现在开始找一只小老鼠……”江主任双手插在口袋里说,直树仍然在专注地看着这些像是小肉丸一样的小动物,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看见了贝拉,她比其它小白鼠婴儿要瘦弱一些却格外亢奋,她咬了其中一个□□没多久就踊跃地拨开其他兄弟姐妹要去品尝下一个,“就是她吧。”直树指着她说,进而带上白色朔胶手套用两个手指把贝拉轻轻地拿了出来装进了准备好的小玻璃房子里,她真的太弱小了,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编号A8087……”江主任在观察本上写下这一串数字,这是属于贝拉的编号。可是直树决定给她取一个名字,她的眼睛很亮,身体像是最纯粹的珍珠贝一般蜷缩在那儿,贝拉的温度在直树手心蠕动着,直树呆呆地看着这个小生命,“贝拉……”直树对她说,“叫你贝拉好吗?”贝拉躺在那儿,惊慌和寒冷包围了她,她转过头留恋地看着取暖灯下的妈妈,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这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看见母亲。直树提着玻璃房子走出产房,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回头看见安琪正在用湿润的舌头舔着其他的孩子,丝毫不在乎其中一个孩子被带走这件事,安琪已经习惯了。。
贝拉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子里,四周是淡绿色的墙壁,窗台上有翠绿色的盆栽,屋子里温暖得很,但贝拉许久没有睡着,她抬起头看见玻璃房子上红色的盖子,一瞬间贝拉喜欢上了这个红色的屋顶,进而她开始不再那么想念母亲。“嘿,贝拉……”直树推门进来,实验室里没有别人,直树笑了,“贝拉,来吃饭吧。”贝拉隔着玻璃第一次直视直树,这是她见过的第一个人,那一刻直树戴着白色的大口罩,塑胶手套的手心很温暖,他轻轻地捧起她,把一个特制的小小小奶瓶塞进她的嘴里,贝拉小心地吸了一口,她发现自己喜欢这种味道。于是贝拉很快就习惯了这样的进食方式,咕噜咕噜就把瓶子喝完了。“小姑娘好样的!”直树抚摸着她的身体,那小小的温度又一次在他手心蠕动,直树发现当他首次这样靠近一个生命他就立刻被吸引过去了,直树轻轻地把她放进玻璃房子里,贝拉用爪子擦了擦嘴,开始用舒适的姿势躺了下来,“这个给你躺着吧,”直树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个功课很好的男生在别人面前并不善于言辞,可是贝拉觉得自己能明白他在说什么,她乖巧地移开身子,直树把一张亚麻小垫子放进来,“这是床。”直树看着她笑了,贝拉蜷缩在那儿,她发现直树眼里有一种非常母性的东西。。
贝拉就在这个小房子里渐渐长大了,不久之后她开始拥有了健康而洁白的毛发,乌黑的眼睛完全睁开了,更多的时候贝拉喜欢在玻璃房子里走来走去。直树长时间地待在实验室里写论文,他喜欢坐在窗前一声不吭地握着钢笔写报告,贝拉喜欢坐在亚麻毯子上看着他,她已经几乎忘记了她的同类是什么样子,更要命的事情是她想不起母亲的样子,在贝拉的眼里世界好像只有直树和奶瓶,因为直树总是伴着奶瓶靠近她的,而贝拉也分不清她究竟是在想念喝饱牛奶的感觉还是想念被直树捧在手心里的那种温暖。实验室里总是只有直树一个人,其他同学都忙着在外面打拼各种赚钱,只有直树安心在这密闭的环境里培养着与贝拉的默契。。
贝拉长得非常快,在这个发育的时期她需要很多的能量,“我饿了!”贝拉用爪子不断地敲着玻璃,直树回过头看着她,她“唧唧唧唧”的叫唤着,“死小孩,饿了吧……”直树放下笔拿出奶瓶放到热水里暖着,江主任就是此刻推门进来的,“还在吃奶瓶啊……该让她自己吃了。”
“是。”直树点头。于是贝拉失去了再次待在直树温暖手心的机会,她把头伸进食槽里喝牛奶的时候格外想念直树的掌心,她用余光看见了江主任的眼神,江主任看她和看直树的目光是不同的。此刻贝拉突然间明白,她只是一只小白鼠。
可是直树永远会用那种充满温情的目光看着她,“死小孩,你再把牛奶喝得到处都是我就掐死你。”直树一边擦着食槽,一边笑着说。“你掐啊你掐啊……”贝拉唧唧唧唧地叫着,欢快地在玻璃房子里上窜下跳,她已经长大了很多。小白鼠是很容易成长的动物,正因为其自身容易繁殖容易成长并且小白鼠的基因序列和人类的差不多,所以一些医学的科研和临床实验都是有小白鼠来完成的。当然贝拉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安然自得地活在玻璃房子里甚至把这里当作了家,而常常在实验室里出现的直树,堂而皇之就成了贝拉想当然的家人。。
“贝拉,你胖了!”直树把她放在天平上称,“你看你胖了这么多呢……”他指着那几个砝码,贝拉唧唧唧唧地叫着,她使劲地在托盘上跳了一下,抗议着直树的嘲笑……“贝拉,死小孩……”直树一边登记一边骂她,贝拉喜欢“死小孩”这个名字,她理所当然地觉得“死小孩”跟“贝拉”一样应该都是一个名字,而贝拉并不知道在人类的词典里“死”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更不知道在此时此刻,她的妈妈安琪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安琪接受了持续六天不睡眠的实验,在第七天的傍晚她出现运动失调的症状,在今天早晨的凌晨,安琪脑电波电压降低……消失……然后是死亡。
贝拉健康地成长着,她是个臭美的小姑娘,她总是把自己的皮毛舔得干干净净,而这个玻璃房子也被直树收拾得很整洁,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直树敲了敲红盖子,“贝拉起床啦,看我给你做的什么?”贝拉抬起头,咕噜咕噜的大眼睛转了一下,看见一个木头做的小房子放在自己的亚麻毯子旁边,其实只是一小块圆木楼空了可以让她安然地钻进去,直树还带了一些木屑,那些散发松木的气味柔软的东西洒在木屋的周围,贝拉惊呆了,一抹阳光洒进来,照在那个小房子身上,闪着金光。“这是木屑城堡……”直树说,贝拉看见他的眼睛有熬红的血丝……贝拉小心翼翼地钻进去,蜷缩着身子躺下来,她已经长成了一个标致的小姑娘了,从今以后她可以躲在这里睡眠……
“这是木屑城堡!”贝拉躺在里面的时候这样想着,好似自己就是城堡里的小公主。也许是从贝拉身上感受到的生命的气息,让直树觉得也许世界并不是那么冷漠,生命也并不应该彼此之间那么陌生,他渐渐变得开朗了,虽然仍旧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而直树的好运气似乎随着木屑城堡的到来而降临的。。
“呀,她真可爱呢。”贝拉还在睡开眼睛看见一个长发的女孩站在玻璃房子面前,她的手上涂着粉红色的指甲油,直树笑了,贝拉嫉妒地看着那个女孩,她竟然和直树站在一起并且靠得那么近
“夏子,你要近距离看看她吗?”直树说,“这是我们用你爸爸公司研发的新配方奶粉养大的小白鼠,她很健康也很干净。”。夏子的声音很甜,贝拉听着想到了自己的牛奶,只不过现在她已经开始吃奶糊了。。
直树伸手把她抱了出来,贝拉感觉到了直树双手的颤抖,他在紧张吗?。
贝拉站在桌子上,夏子和直树都呆呆地看着她,“她很漂亮吧,她真的是漂亮的小丫头。”直树摸着贝拉的脑袋说,“是吗?比我漂亮吗?”夏子粉红色的指甲敲着桌面说,贝拉盯着那粉红色心头涌起了很不好的感觉,“不,你最好看!”直树说。然后他们的手就握在了一起。
“为什么总是要用小白鼠做实验呢?”夏子捧着贝拉问。。
“因为实验专用白鼠的生物学意义很大,纯系小鼠的培育方法经过百年探索已经形成固定流程,培育出的小鼠几乎完全没有个体差异,生理上的差异。”直树说起科学来头头是道,贝拉转过头想看他,却被夏子粉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扳了回来,“在一般的自然种群中,同种动物间的个体差异是很大的,尽管外表相同,这样的差异主要表现在先天的身体素质上。”。
“够了够了,又开始背书。”夏子说,眼睛却低垂下来,“江主任说得对,你是个读书人,可我就是喜欢读书人
“是吗?”直树脸红了。。
“可怜的小家伙。”夏子扫了她一眼,就再也对她不感兴趣,“我们出去走走吧。”
贝拉回到了玻璃房子里,她百无聊赖地喝着食槽里的奶糊第一次感觉到了懊恼。她已经成长为一个青年的小白鼠了,有着年轻母鼠最妩媚的气息,如果她出现在小白鼠群里,一定是一个骄傲的公主。而在那之后,直树开始不再那么经常地待在实验室里,他不再像往常那样准时来给贝拉喂食,而贝拉就开始常常挨饿,更多的时候直树就会把两三天的食物都堆在食槽里,贝拉讨厌这样的进食方式,直树从前把她养刁了,她对那些隔夜变干硬的奶糊没有兴趣,贝拉开始消瘦了,她并不知道在人类的艺术创造里同样有着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句子,只是贝拉没有胃口,她开始注意到了时间,就是那个直树桌子上的电子时钟,在所有动物的世界里都是没有时间的概念的,每天只需要吃饱和睡眠就够了,在黑夜里贝拉寂寞地看着电子时钟红色的数字闪动,贝拉当然是不认识数字的,她只是暗自看着那些闪烁,在第三格闪烁六十下之后第二格数字会跳动一下,第三格的数字跳动三千六百下之后,第二格会跳六十下,第一格才会跳一下,等第一格跳了七八下之后,天就亮了。。
以前贝拉常常在天亮的时候入睡,因为往时当直树在的时候,她总是习惯地在半夜醒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写论文,渐渐,贝拉也养成了通宵不睡的习惯。。
贝拉躺下来,四脚朝天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想:而此时直树在哪儿呢,陪着他过夜的又会是谁,是那个粉红色指甲油的夏子吗
那天贝拉是被江主任的声音吵醒的,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情,贝拉对于许多事情的判断都是根据食物和气息做出的,热牛奶和奶糊是温情的,热牛奶和奶糊的气息像是直树说话的声音,而此时江主任的声音就像是隔夜的奶糊一样让人乏味……。
“你这段时间在想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要不要你的博士学位了?我看你是不想要了吧?”
“ABC公司的项目你做得怎么样了,其他小组的种种分析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就差你这个临床实验的结果了。”。
“你看看A8087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这么大的变化是因为食物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你有没有关心一下?”。
“你这样根本不配做一个搞学术的人!”。
贝拉立起身子来,她不明白什么是“博士学位”,还有“学术”——“能吃吗?”贝拉想,“一定是很好吃的东西吧,否则江主任怎么会如此在乎呢?”贝拉摇了摇尾巴,“有机会真想吃吃。”
“还有,你和夏子的事情,老师想多说两句,”江主任压低了声音,“她不是适合你的那种女孩。”。
直树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江主任,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是……也许老师说得对。”似乎从很久很久的以前开始,当直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就习惯了对别人说“是”,仿佛自己没有任何表达的权利,直树不知道是谁剥夺了他这样的权利,只是觉得他和外部世界总有一些距离,那是隐约的自卑吗?直树不知道。贝拉仰着头只看见直树站在那儿,她搓了搓爪子,唧唧唧唧地叫喊着,不一会儿直树朝她走过来,“贝拉,你真的瘦了吗?”直树把她拎起来,放在称上量了量,又用尺子测了她的体长,在那一刻贝拉又感觉到了他温热的手心,“死小孩,你还真是需要人一直照顾……”直树笑了,看见贝拉他就开心了,把她放回笼子里。。
直树又回到了实验室里,终日与瓶瓶罐罐各种实验器材相伴,贝拉缩在城堡里又看到了他通宵写论文的身影,夏子偶尔也会来看他,她的指甲油总是变幻着不同的颜色,黑色,红色,白色,绿色,银灰色,紫色……无聊的时候夏子就会把贝拉抱起来玩,然后又把她放进去,这样反复几次之后夏子终于忍不住大叫:“我受不了了,你陪我去逛街嘛……”。
“明天吧,我还有个报告没有写完呢。”直树抱歉地说,“我不要,我就要今天。”夏子扭着头,一幅很不开心的样子,贝拉警觉地看着她,不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直树,你陪我吧,我们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
“那好吧……”直树点头,放下手中的东西,“去哪儿?”。
“你问我吗?”夏子娇嗔地撅嘴,“你就没有安排吗,你就没有想过给我一些惊喜吗?”
“可是每天平平常常的不是也挺好的吗?”。
“不,我不觉得有多好。”夏子蹬蹬蹬地踩着高跟鞋摔门而出,巨大的摔门声把贝拉震得有些耳鸣,直树扔下手中的笔跑了出去,“夏子,你别走我真的很在乎你!”。
“在乎?”贝拉躺在了木屑堆里,“在乎”又是什么?她感觉到了困惑,不一会儿,直树独自回来了,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贝拉,夏子她生气了。”直树看着玻璃房子说,眼神暗淡了下来,那样哀伤的目光让贝拉有些不开心了,贝拉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博士学位——学术论文——夏子——这些大概都是直树“在乎”的东西……
。 直树开始在实验室里练习着跟夏子道歉的事情,贝拉躲在玻璃房子里看着走来走去的他。
“夏子,对不起,我只是太忙了……”。
“夏子,我们去旅行,当我把这个实验完成我们就去……”直树摸了摸口袋,自嘲地说,“直树你有钱吗?”。
“夏子,我……”直树放弃了,一屁股坐下来,与贝拉四目相对,直树不好意思地笑了。
当贝拉已经开始有些钻不进那个木屑城堡的小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变成了一个小女人,她开始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些风姿绰约的味道,而那些味道里也搅拌着一些叫做寂寞的艰辛,贝拉从未见过其他同类,她总是隐约地在记忆中想起她妈妈那个热得有些发烫的腹部,她凭着本能跟兄弟姐妹们一起挤过去,那种踏实的感觉让贝拉有那么一些的向往。也是在那个时候,关于奶粉的实验宣告结束。此时江主任将分析报告交给了ABC集团,不久之后,经过检测和实验成功并且富有营养的新配方奶粉开始出现在全国人民的货架上。。
“小姑娘,你真棒。”直树一边给她的水槽一边倒水一边说,此时贝拉正在忧伤地想着母亲高温并且温馨的肚皮,“贝拉!”直树敲了敲红盖子,“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庆祝一下实验的成功。”
于是贝拉生平第一次走出了玻璃房子,“出去的时候一直呆在我的口袋里,我叫你出来你再出来,要听话。”直树把她抓出来,塞进口袋里,隔着衣服拍了拍她。贝拉紧张地躲在一片黑暗里,直树走出实验室,下楼取了自行车,贝拉感觉世界变得摇摇晃晃的,还有风吹过来的感觉,她用爪子抓着直树口袋里的线头,悄悄地探出脑袋来,紧张地巴望着这个庞大的世界,在那一刻贝拉感受到了风……阳光……还有植物,动物……她觉得一切都变得非常庞大,甚至有那么一些吓人,直树把车停下来,带着她坐在湖边。贝拉钻出脑袋来看着湖面上的波光粼粼,“这是什么?”贝拉唧唧地叫唤,直树拍拍她的脑袋,“这是湖,很宽阔的湖……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到这儿来坐着,医学院的气味总是让我窒息,疾病,细菌,实验,研究,死亡……贝拉你知道吗,我是个特别胆小并且懦弱的人,这么多年之后我还会恐惧这些,我永远也做不到江主任那样。可我……我不知道离开医院我能做些什么,九年了,我大概逃不走了,只能偶尔到这儿来感受一下自由的气息。”。
自由,贝拉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想象着这个词语,是那些金色和那些水波就是自由吗?回来的路上,直树没有骑自行车,他慢慢地推着车前进,贝拉疲倦地睡着了,在梦里闻到了花香,醒来才发现自己跟一朵白玉兰花睡在一起,“小姑娘,送给你的花儿。”直树说,贝拉爬起来,才发现已经回到了医学院里面,实验楼的前面那一株白玉兰开满了洁白的鲜花……。
贝拉喜欢那朵花,她把花儿放在木屑房子的顶上,在睡觉的时候轻轻地看着洁白的花朵,松木屑的味道和花的清香杂糅成一股暧昧的气息,在这暧昧的气息里花瓣渐渐凋零,当最后一个花瓣从木屑城堡上滑落下来的时候,姐姐来了
“这是伊莎。”直树打开红盖子把另一只小白鼠放进来,贝拉友好地唧唧了一声,“这是你的姐姐……”伊莎比贝拉要瘦弱很多,她的毛色没有那么多的光泽,夜幕降临的时候,贝拉凑过来说,“伊莎你去城堡里睡吧,那儿已经装不下我了。”伊莎顺从地走进去,她的话总是那么少,只是贝拉喜欢这个姐姐,她感觉身体里某一种叫做寂寞的情绪开始慢慢地飘出这个房子……
不久之后,伊莎和贝拉就熟悉起来了,贝拉喜欢依偎在姐姐的怀里,她想寻找那种熟悉的体温,就是那种她生下来时在母亲身边感觉到的体温。“开饭啦。”直树拿着食物走进来,此时贝拉已经不再吃奶糊了,直树手里还揣着一大卷的调查表,贝拉欢快地跳起来,唧唧唧唧地跟直树问好,伊莎却警觉地躲到了城堡的后面,“伊莎……”直树喊她的名字,伊莎仍旧一动也不动,“别把姐姐的也吃光了啊……”直树拍了拍贝拉的脑袋,放下调查表,关上门出去了。伊莎躲在角落里,用一种贝拉很陌生的目光注视着那些食物,贝拉感觉到了一丝的异样,伊莎静静地坐在那儿,她比贝拉要大一辈,她是安琪第七胎的孩子,她总是显得很忧伤。伊莎缓慢地走过来开始吃东西,爪子捧着食物,“你不害怕他吗?”伊莎问。。
“不啊……”贝拉摇头,继续开心吃。。
“人类……”伊莎呆呆的说,“你竟然不害怕人类……”。
贝拉惶恐地看着她,渐渐地她看见伊莎眼里浮现出一种叫做仇恨的东西……“人类是世界上最邪恶的东西,在隔壁的那个房子里,有几十只笼子,那些冰凉的笼子里装着我们的同类,在那儿看不见阳光,看不到一切的希望,大家挤在一起,连转身都很困难,每天都会有人伸手到笼子里把我们的同伴抓走,我的妹妹,我的弟弟,我的姐姐都是这样被伸进来的手抓走的,我恐惧那双手,带着白色的朔料手套,没有任何温度……每一次被抓走的同伴都没有再回来过,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房子里的铁笼子就会有此起彼伏的呜咽声……”。
贝拉听得心惊,她是那么幸福的生活了那么久啊……。
“后来我也终于被抓了出来,那天我被装进一个盒子里带出来,然后放在一个试验台上,一个人用很快的速度剥掉了我屁股后面的某一块皮,我疼得要死了,他给我缝上了另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物质的东西,那天夜里我在笼子里上蹿下跳,那块莫名其妙的东西好像一直在腐蚀着我的身体……”伊莎的眼睛里涌出了眼泪,“可我无能为力,我咬着盒子的边缘,一直到了天亮……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我生不如死,那块物质终于没有能和我的身体融为一体,他们得出了一个这样的结论。可为此我却好像死了一次。”伊莎犹豫地说着,“他们想把我扔掉,我也准备着要死掉,在那个屋子里我见到了太多悲惨的情景,许多白鼠被注射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用最痛苦的姿态等待着死亡……”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贝拉小心地问。。
“他无意间听到,我是安琪的孩子……”伊莎说,“我和你,我们俩是妈妈这一生唯一剩下的两个孩子了……于是他把我救活了,让我来陪着你。”。还好这一切与直树无关。伊莎蜷缩着,贝拉看见了她屁股后那触目惊心的疤痕,那一夜,贝拉独自坐到了天亮。天亮的时候,直树走进来拿走记录表,伊莎在贝拉身后冷冷地说,“你看见那些记录册了吗,那些就是我们的命……”贝拉陷入了恍惚,“也许,你只是比我们幸运而已……但相信我,永远不要信任人类……”。
“不会的。”贝拉坐在木屑城堡的顶上,“也许我们是可以和人类沟通的!”
“尽管我们与人类有许多相同的基因,但亲爱的你要记住,我们始终和他们不同,并且这不同将渗透到你看到的每一个角落,明白吗?”伊莎摇了摇尾巴,在那个她仍旧无法适应的舒适的小笼子里对贝拉说,此时贝拉咕噜着发出一些不耐烦的声音,使劲地把头往木屑里钻,“贝拉,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贝拉停止了这看起来愚蠢的小游戏,从木屑里探出头来看着姐姐,耳朵上还挂着小小的木松,她一说话就露出了两颗小门牙,“伊莎,但我能听懂他说的话,这表示我是可以与他是可以沟通的。”贝拉暗自想着,“他应该跟别人不一样。”。
伊莎坐起来,小爪子在胸前耷拉着,似乎要开始一番长篇大论的说教,顽皮又任性的贝拉当然不愿意听了,她吱溜一下跑到了木屑城堡的后面,“噢,伊莎我要睡觉了,我累了。”进而开始四脚朝天地躺下来,木松的香味多么好,这亚麻编织的小毯子真是太舒服了,贝拉瞪大了眼睛看着笼子,伊莎的话不经意间就被贝拉过滤了,因为她一直生活在这样充满温情的世界里,贝拉不知道什么是仇恨,什么是悲愤,什么哀怨。她只知道玻璃笼子外面的世界看起来很大,更多的是很诱人的气息,仿佛是另一个宇宙。但宇宙是什么样子的,贝拉根本没有见过,她只是在实验室那个小彩色电视机里偷偷看见过,一个又一个的星球在深蓝色的海洋里漂浮着,彼此之间是那么地靠近,于是天真的贝拉觉得自己也许和伊莎还有直树就住在着某一个星球上,而那个美丽婀娜的夏子小姐就住在离他们不远的另一个球体上,嗯,一定是这样的,贝拉想着想着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伊莎仍然坐在那儿,尾巴蜷缩在身体的另一边,她在担心她的妹妹,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家伙,伊莎绕到木屑城堡的后面,看见了熟睡的贝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贝拉,我要怎么才能让你记住永远不要和人类沟通这个道理呢。”。
当贝拉又开始习惯了与姐姐作伴的日子以后,秋天好像来了,贝拉曾经看见过窗外飘进来的落叶,那些自由飞舞的落叶是姐姐最喜欢的,多愁善感的伊莎喜欢看那些落叶,曾有过一片深黄色的枫叶飘落在玻璃房子的前面,伊莎独自看了一整天。“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一片叶子。”伊莎说,“叶子是自由的,当它不再想待在树枝上,就可以飘往自由的地方……”贝拉小姑娘此时正在木屑城堡边上打瞌睡,“贝拉,如果有机会你逃出去寻找自由吧……”。
贝拉疑惑地醒过来,看着伊莎的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
似乎也是在那个秋天,贝拉第一次见到了江主任的儿子,那个缺了门牙的小男孩在实验室里大声地喊叫着,贝拉厌恶地用木屑塞住了耳朵,“爸爸我要小白鼠!我要嘛!”门被推开了,穿着格子T恤的小男孩闯了进来,直树当时正在和夏子聊天,至于他们是什么时候和好的,贝拉不知道,或许除了他们俩人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那些白鼠特别脏,这儿有干净的,爸爸给你拿……”
直树喊了一声,“江主任……”。
“庆庆闹着要个小白鼠玩……”。
“呃……”直树在那一刻有些害怕他拿走贝拉,“爸爸,我要那个有记号的,”庆庆指着伊莎说,“就是那个屁股上黑黑的那个……”。
一只手伸进来,伊莎还没来得及叫唤一声就被抓走了,贝拉起初并不担心,她想伊莎也许只是在桌子上让他们看一看就会回来的,贝拉就安静地坐在那儿,直树的眼神有些恍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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