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那年,我出门学打铜锣补锅 ●遥望龙眠 一九八六年的七月份,中考的成绩公布了,我以3分之差未能跨进高中的门槛。黑色的七月,一下子将我的大学梦击得支离破碎,让我第一次领教了人生失意时的地转天旋。 说实话,那时读初中的我,成绩在年段算是上等的,那次中考出乎意料地发挥失常,已至于班上的课任老师和熟悉的乡亲都为我深感惋惜。看到成绩单上真真切切的成绩,我泪雨滂沱,感觉辜负了父母为我辛苦的付出和殷切的期望,夜色朦胧时才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中。父亲止不住地叹气,母亲止不住地落泪。那时,家里的经济状况捉襟见肘,尽管我特别渴望有一次复读的机会,但实在不忍让年逾六旬的父母双亲为我操劳,于是断然谢绝了父母亲坚持让我复读一年的安排。我言不由衷却语气铿锵地对父亲说:“条条大路通北京。我真的不想读书了,我想学门手艺,挣钱养家!” 就这样,我拜了一位熟悉且沾亲带故的刘姓师傅为师,准备去巢湖学习修伞和打白铁手艺,俗称“打铜锣补锅”。那年的8月8日凌晨鸡刚打鸣,我和刘师傅就挑着担子趁着皎洁的月色,闻着乡野的虫鸣,踩着田埂的晨露,匆匆地赶往二十多里外的城关,然后乘车到合肥,再马不停蹄地由合肥乘上“特慢”列车,“哐嘁哐嘁”两个小时来到了巢湖。十八岁的我,在家时连县城也极少去过,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外界的新鲜加上内心的好奇,暂时冲淡了我中考失意的烦恼。火车抵达巢湖的时候正值傍晚时分,我们在火车站附近的路边小店吃了油条、馒头和稀饭,然后去河里洗了个澡,之后就在河边的稻床上支起蚊帐美美地睡了个囫囵觉。 一觉睡到自然醒。收拾好行当,师傅领着我挑起担子走街串巷、走乡串村开始寻生意了,师傅要求我“他喊一遍我紧跟着学一遍”。“修伞喽----打铜锣补锅喽 ----”,师傅老练悠长、无拘无束的吆喝声回荡在城市的街巷里。我打小怕丑性格内向,连向陌生人问路的勇气也没有,这会儿让我如此吆喝真像“大姑娘上花轿—扭扭捏捏”。好在45岁的刘师傅性格极好,特别的有耐心,尽管他喊了十遍让我跟着学,可我脸憋得通红依然金口难开。在师傅的且行且鼓励下,慢慢地我也学得像模像样了。或许是运气好吧,随师学艺的第一天,我给师傅吆喝了三十多块钱的生意,乐得师傅合不拢嘴,晚餐还买了两个大肉包好好地犒劳了我。 但不幸的遭遇毫无征兆发生了。第二天清晨,我在吆喝生意时,惊动了村子里的一只大狼狗,我毫无防备地被它扑上来咬住了胳膊。那一刻,眼疾手快的师傅放下担子,抄起一根一米长的钢管一个箭步冲上去,重重地扫向狼狗的身躯,狼狗松开我的胳膊凄惨地“嗷”叫着逃窜而去。随后师傅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的衬衣,用衣袖紧紧扎住我流血的左臂,带着我匆匆离开了那座村庄。那一次被狗咬伤去诊所治疗,我为花去了师傅辛苦一天的所得心存不安。可师傅却安慰我说:“我带你出来,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这是师傅的责任,钱是人挣的,该花的不可吝啬。”师傅那番朴实无华的话语,让背井离乡的我感到分外温暖。 第三天,我的双肩被担子磨出了血泡,鲜血染红了衬衣的肩坎,六十斤的担子压在肩上感到沉重无比;第十天我因水土不服烂裆,下身流脓渗水、疼痒难忍、行走困难。就在来到巢湖的第十五天晚上,我独自坐在巢湖岸边,看着湛蓝无垠的湖水,眺望万家灯火的都市,想着背井离乡的辛酸,不禁感慨万千,浓烈的思乡之情油然涌上心头。师傅悄悄地走过来陪我席地而坐,关切地摇晃着大蒲扇为我祛热,怜爱地说:“你打小就懂事,学习又那么刻苦,乡亲们都预言你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你成绩那么好,不该委屈着学这苦力的手艺,听师傅的话回家复读去吧,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明天我就送你回家!”听着师傅安慰鼓励的话语,看着师傅毋容置疑的神情,飘泊异乡的我顷刻间泪如泉涌。我深深地感到愧对了师傅,我不但没能帮师傅带来生意上的收益,反倒白白花去了师傅来回的盘缠和生意上的所得。 从巢湖返乡后,考虑到家庭经济窘迫的境况,我终究还是打消了复读的念头。后来,我想跟远房的表叔学裁缝,表叔没收我,原因是眼下徒弟够多不能再收;再后来,有亲戚介绍我去学铁匠,可铁匠师傅面试后拒绝收我为徒,原因是我身单力薄不是学铁匠的材料;再再后来,我响应祖国的召唤,唱着雄浑激越的军歌当兵来到海疆…… 《圣经》里说:“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或许正是应了这句话,当兵后凭着乡下孩子的吃苦耐劳与朴实厚道,我苦练军事技能,成为所在部队的军事技术能手和“四会教练员”,并在军区通信技术大比武中一路过关斩将拔得头筹,归队后不但被部队荣记二等功,还被组织上破格提拔为少尉排长,直到成长为一名团职军官……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二十七年过去了,但我忘不了中考落榜那年拜师学艺打铜锣补锅的那段经历。因为记忆里透着辛酸的泪水,所以难以忘怀与割舍;因为生命里总有温暖的感动,所以懂得珍惜与感恩。刘师傅,在我为你学徒的那段短暂的时光里,你从来没有训斥过我,恪在我记忆深处的是你待我如同父爱般深切地关怀。 我的师傅叫刘正友,是桐城市金神镇金鹿村栗子山人。年逾花甲的恩师,您在家乡还好吗?我会永远记得您的好! 后记:偶然在网上读到了桐城市作协会员胡静芝写的关于童年纪事的糸列散文,难得耐心的我几乎是一口气读完了她的美文。胡静芝大我五岁,二十多年前曾与我同住一座村落,虽然当兵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但她写的散文《采菱角的小姑娘》一直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小小年纪已彰显出她的才气来。 胡静芝写的童年纪事中有不少是我熟悉的人和事,她那清新朴实的文风轻轻拔动着我的心弦,让我在欣赏美文的同时,多了一份对她的刮目相看。读完她写的童年纪事,我想我也该写点儿什么吧,于是这篇《那年,我出门学打铜锣补锅》的情感散文便一气呵成。虽说一气呵成,但自知算不得美文,毕竟“操枪弄炮”的手不是“舞文弄墨”的料,言为心声而已罢。 生命里总有难忘的人,难忘的事。是愉快的往事也好,是酸楚的回忆也罢,愿我们都能拿起笔来“信手涂鸦”,给自己也给别人留下一份值得咀嚼的回味。(遥望龙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