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的黄昏

松下问云 · 发表于 2014-1-18 14:27:27

本帖最后由松下问云于 2014-1-18 15:46 编辑

清秋的黄昏

家里晚饭吃得早，母亲收拾停当后，夕阳还挂在山口上，西天边晒出胭脂色的晚霞。我提出与母亲一道外出散散步，母亲先是怔了一大会，转而就爽快接受了。走出自家的小院，我们并没打算要到哪儿，只是跟着感觉一同慢行。

母亲是标本式的农民，年逾古稀仍像上足了劲的发条，终日不停地劳作。白天里歇手不歇脚，晚上累得要早早睡下。偶尔能坐在一起看会儿电视，也总迁就我们爱看的频道。这下难得母亲肯出来逛逛，我的心情自是说不出的好。

信步踏上田间的小路。谷穗低着头，金灿灿的一片连着一片，演绎着沉甸甸的丰收的故事。那刚收割过的稻田里，捆扎好的稻草一束靠着一束堆成人字形。劳动创造美，这意境、这美感只能在摄影佳作里常欣赏到，而其中的辛苦与快乐也许只有母亲这样的劳动者才能真正体会。

潺潺流过的小溪，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岸边细石或水底荇藻故意逗她一下时，溪流仿佛露出甜甜的笑靥。我忍不住掬一捧山泉洗洗脸，双颊感觉比搽了护肤品还要温润舒适。母亲笑着说，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微风拂过，路旁高高的白杨树，略微泛黄的叶片摇曳着风铃。柿子树挂着红灯笼似的成熟果实。柑橘从青枝绿叶间露出圆圆的脑袋。柏子树叶醉红得像路边的油画招贴。

秋天无愧是最富才情诗意的丹青大师，她调配出大自然中最斑斓的色彩。近山似墨，远峰如黛。红枫似炬，绿松如染。白若纱帐的雾岚笼罩岫岩，显得分外的静谧和神秘。

不善言词的母亲一路没讲几句话，但看得出也很享受眼前的美景。

来到山脚下，一幢幢小洋楼从绿树、修篁间闪出白壁红檐，美得让人眼睛发亮。几户农家的老房烟囱里冒着青青炊烟，袅娜着慢慢融进淡淡的暮霭里。门前的场子上，三三两两的孩童在尽情的嬉戏。生于斯，工作于斯的我，心中依然涌动着一种暌违的亲切，而久住钢筋混凝土森林的城里人一定更是羡煞吧。

山坡上野菊花、庭院里的桂花腼腆地绽放，那暗香在云烟氤氲中洇散，值得你用心灵去感受秋天独有的味道。在紧张的工作之余，到山野徜徉，置身于天然氧吧，作几次深呼吸，一身的轻松，无与伦比的惬意，似乎再无尘世的纷扰与喧嚣。

一泓宁静的池塘水面，斜阳铺在粼粼细波上，半个池塘仿佛无数的锦鲤聚拢在一起追逐嬉闹。

主人拿细竹竿呼唤鸭子回家，它们拍打翅膀，唧唧嘎嘎爬上岸。

垂钓老者收拾好渔具和小马扎，拎着收获和满足离去。

时或有收工后的村姑尚在池塘边的石板上洗菜，洗净的菜叶宛如翡翠，滚落着晶莹的水滴，洒下成串的珍珠，水面上漾开一圈漪澜。因为熟识的缘故，村姑冲母亲嫣然一笑。对面也还有人洗衣，“噼噼、啪啪”有节奏的棒槌声恍若天籁般悦耳。

“汪汪”几声犬吠，冷不丁会从竹篱外跑来几条黑狗、花狗，摇着尾巴隔段距离望着你，一副友善的模样。

偶尔还在狭径上遇到暮归的老牛，扛着犁铧的老农一副劳碌后悠闲的神情。虽然彼此不曾认识，但我们或是点头问好、或是打声招呼，再站到一旁腾出路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不远处小学的操场上音乐声已响起，三五成群的年轻人赶去跳广场舞了。母亲说，耍不足呢，我们回去吧。我说，好哇，明天我们再换条路走走。

其实这条路我已溜达过不知多少次了，哪里有深潭，哪里是曲径：哪里人家多，哪里杜鹃艳……一草一木差不多都谙熟于心，我闭着眼睛也知道。可数十年来，我竟是第一次陪头发花白的母亲散步。我永远记得，父亲那时不在家，为了维持全家生计，为了给我提前攒齐学费，是母亲沿着这条路起早摸黑的上山砍柴，然后用瘦弱的双肩挑到几十里外的集市去卖。即便当年家里经济很拮据，但开学缴学费我从未落后过一回。

有首歌唱道，远在异乡的子女要常回家看看，其实我们倒是更容易忽视身边的亲人。我与母亲朝夕相处，虽然平日学校工作压力很大，可闲暇时我与母亲又有过多少次真正的交流呢？我不由得挽起母亲青筋绽出的左手，搀扶着缓缓走下一段小山岭。蓦然看到碧蓝的天空已然挂上一弯新月，四周村庄亮起星星一样的万家灯火，而脚下则是溶溶如水的无边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