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白司马草堂

杏坛吹箫人

我是踏着一首诗的韵脚走向你的。

一个穹庐似的门楣上镌刻着“花径”二字，两旁是一副对联：“花开山寺，咏留诗人”。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秋风把亭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亦如岁月时光对青石板的打磨。踏着青石板铺就的花径，脚踏的响声应和着一首诗的平平仄仄。春天已经走远，万紫千红不再，百媚千娇逝水。秋野的小花瑟瑟缩缩，蕊寒香冷。但分明有一缕芳菲自大唐而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诵四句诗行，踏二十八阶石板，押二十八字平平仄仄，我走向你。

走向你，其实是一个由春到秋的过程。刚才还是芳菲一缕，转眼就是荻花瑟瑟。伫立在“白司马花径”石碑旁，我已经看到你的几间茅舍。但走向你，一段坎坷路横陈在面前，不知需要那一段历史来诠释，也不知有没有悲情寓言。石板砌成的台阶，仍然让人陪着小心，没有花径上脚步的舒缓轻捷，生怕在某一个石阶上崴了脚。历史让人崴脚时只需要一粒石子样小小的事件。

走近你的草堂，你已在草堂前恭候迎接，一点没有大诗人的架子。一去长安多少春，苍苍两鬓怯风尘。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恭候多久了，也许自你离开长安后就一直这样恭候着。一茬一茬的老朋友从四面八方来看望你，一代一代仰慕者来拜谒你。所以，在晴日你是这样站立着，在雨天你也是这样站立着。你就这样迎来一批批诗朋酒友，送走了一批批文人墨客。就这样在风中在雨中一站就是千年，千年的风雨洗涤了你的风尘，还是镌刻你的皱纹？我只有走近你才能看得真切。

走近你，我认真地阅读你，就像阅读你的诗一样品味咀嚼。从花径到草堂只有百来步的距离，但百来步就是从春到秋的距离，从芳菲一缕到荻花瑟瑟的距离。我已经看不到“野火烧不尽”的倔强和韧性，看不到“春风吹又生”的生机和得意。低首颦眉，我分明看到你风雨镌刻的脸上有着岁月的勒痕，分明看到你张扬的个性慢慢收缩内敛，分明看到你抑制着自己诗性的表达。因为你自知始得名于文章，终得罪于文章。

浔阳江头，枫丹荻黄。秋风萧瑟，天水茫茫。一个月白风清之夜，一场送别在这样的背景下上演。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但醉不成欢。谁能把一场送别上演成“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的潇洒？谁又能把一场送别上演成“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的超脱？没有执手相看泪眼的啜泣，却有着握手不成欢的无奈。谁的柔荑拨动着你的心弦？又是谁的心痛被一粒粒音符击中？那嘈嘈切切的大珠小珠，在谁的心头下了一场雨？银瓶乍破，碎了谁的一方心岸？铁骑突出，走马在谁不平的心塬？刘鹗说：《离骚》为屈大夫之哭泣，《庄子》为蒙叟之哭泣，《史记》为太史公之哭泣，《草堂诗集》为杜工部之哭泣；李后主以词哭，八大山人以画哭，王实甫寄哭泣于《西厢》，曹雪芹寄哭泣于《红楼梦》。你自然乐天，为什么泣下最多？这只有你自己明白。浔阳一曲琵琶女，泪湿青衫哭自身。

我终于由走近而走进，三间，不很宽敞，倒也干净。我知道这里没有一件你的遗物，没有一些你的气息，就连着草堂也是移过来，重新修葺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它的存在表明你已经成为一个符号，一个象征。用一种形而下方式表达一种形而上的存在，不灭的存在。草堂里面一个不知是何方小有名气的书画家在买着字画，我佩服这位书画家选择的精明，他无形中给自己套上一个美丽的光环。但我觉得，这也许更好。如果把草堂辟为买字画的道场，嘈杂就会吵闹千年的沉睡。有且仅有一人，自是对千年的一种守护，也保持草堂的干净和静谧。干净的灵魂需要干净的栖息地。就让一颗疲惫的心灵栖息吧。

我对着你的雕像鞠躬而去。

南风醉

千年诗魂，万种人生。春秋后人评说。欣赏！

百事可乐也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