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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都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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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也就是“七月半”刚过,接着又逢外婆(我对老人家的称谓为“婆”)冥寿,我没烧些纸钱,也没去看长眠投子山八年的外婆,请婆原谅孙儿不孝。早在婆刚往生时,就打算写一点纪念的文字,却又不敢,一怕勾起阴阳相隔的绝望,二怕笔力不好,辞难达意。但在今天傍晚雨后,在深深眺望云蒸霞蔚的投子山之后,我迫不及待写下这些文字。
婆身世凄苦,却从不言苦。婆自幼父母双亡,和弟妹三人靠本房的三婶娘接济度日,难以为继,不得已,婆领着妹妹乞讨为生。年岁稍长,被外公家收作童养媳,她的婆婆寡居多年,一手拉扯大外公,在家里说一不二,很是磨人,婆吃饭从来只能在灶房里。外公父亲早逝,接着家里又遭流匪洗劫,更为不幸的是,几间还算像样的房子也在大年夜失火烧毁了,仅剩几亩薄田,家境每况愈下。婆一生有过四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在做“三朝”的晚上,因婆的妹妹疏忽意外夭折了,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儿,家人百般冷待,我那可怜的大姨还没满月,就冻死屋后的竹林里,那是一个冰冷漆黑的风雪夜。后来有了我的母亲和小姨,在世俗看来几代单传的外公家断了香火,作为童养媳的外婆境遇可想而知。解放后,曾做过一些地下工作的外公在村里短暂任过职,然后是没完没了的挨整,无暇也无力养家(外公本来也就不长于农活),担子自然落在婆瘦弱的肩上。农业学大寨时期,外公小桥流水的故园被改成了耕田,不得已在乱坟岗中建了三间小瓦房。打我记事起,药罐子一直陪伴着老人家,晚年更是时常卧病在床。
婆敏感却又坚决。终其一生,与世无争,没有和外人红过一次脸。村里因为老人家独居,且没有男丁,要给她办五保,老人家断然拒绝,但这还是让她难以释怀。婆没有在我父母和小姨之外的人家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即使是我父母小姨家也是自备碗筷水杯,住院时决不同意我和弟妹们侍候,只是因为自己曾经患过结核病。老人家没参加我的婚宴,她说自己是无福之人,即使听说最疼爱的孙儿结婚时,她高兴得像个孩子。虽然爸妈要接老人家同住,但她生命的最后十年都是一个人孤苦伶仃。老人家每每疑心家中有龌龊(闹鬼),甚至受了几次惊吓。老人家在我父母的便利店里买点日用品,也从不少一分钱,无论父母如何坚辞。
婆勤俭慈爱。老人家侍弄的菜畦精致得像个花园,也是我的乐园。老人家为补贴家用,起早摸黑编织渔网,据说方圆几里仅有婆一人会织那些样式,远在海南的亲戚都请她织过。婆的房子坐落在丘岗上,吃水用水须到一里之外的井里去挑,为了替老人家分担一点辛劳,我十一二岁时曾和弟弟给婆抬过井水,但之后发现婆的水缸总在我们放学之前就装满了。记忆里婆就没几身衣裳,总是洗得发白的青蓝土布。早晚但凡有丁点亮光,都不会拉电灯。有个头痛脑热的,总也不肯去医院,实在受不了,自己弄点药喝。甚至有几年,唯一的镜子摔裂了粘合起来也没舍得换。但老人家时常塞零花钱给在学校吃中饭的我和弟妹们,担心我们吃不饱,家中所有人的生日老人家肯定会送个象样的礼物。老人家办后事的费用自己都早早攒下了,她不肯给孩子们添麻烦。我是婆一手带大的,一直到八岁回父母家上学,说实话,小时候妈妈的模样一点没印象,婆的音容笑貌却依然清晰,婆在生产队上工摘棉花都用绑带背着我,我出水痘时,婆几天几夜没合眼,生怕有点闪失。
婆!孙儿时常看见您,在午夜梦回的月光里,您或在田垄塘埂上挑水背柴,蹒跚独行;或在小瓦土坯的陋室里遮风挡雨,焦心烂额;或在村口门前守候孙儿放学下班回来,夏日执把蒲扇,冬日抱个火钵。一幕一幕,那么真切,那么珍贵,又那么让人心碎,让人不愿醒来。
有位歌者曾经唱过: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葬在春天里。我对八岁的女儿说过,我离开后,请把我葬在投子山上,婆的脚下,墓碑刻上一句话:婆,孙儿永远想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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