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晟哥 于 2013-8-24 20:32 编辑
匡匡可以一天不吃饭,但几乎不可以一天不吃糖。不过,她只钟情那些甜得发腻的奶糖,现在流行的什么酸梅薄荷类情调味道,都一概不喜欢。在她的随身女包里,梳子镜子手机钥匙,有时还真不一定齐全,但有一样从来不缺,那就是奶糖。 你这么胖,一点也不好看。要是有人肯喜欢你,我就做你的糖,让你一口吞了。有一回看匡匡选购奶糖,同事海风很是不屑。海风是去年通过考编,跟她一起进入这个镇中心小学的男孩,他们的家都在外地。匡匡有时也好惭愧,从办公室下来,上到后面一幢教学楼的第三层教室,往往都要气喘嘘嘘,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想到,自己真的需要戒糖、需要减肥了。但是,寂寞或者郁闷的时候,匡匡总习惯剥开一颗糖,这种甜,瞬间让她陶醉,心就不再疼了。她安慰着自己,专家或许是在故弄玄虚,外婆也喜欢吃糖,怎么就不胖? 小时候,匡匡得过一场大病,在医院里断断续续住了将近一个学期。母亲托人买了许多糖,都是那种当时很时兴的大白兔奶糖。妈妈说,乖女儿,痛的时候,吃颗糖,就好了。她很听话,吃着吃着,就感觉,身上真的不太痛了。那个阶段,爸爸刚刚扮演着世间很俗套的“程世美”,离家出走,妈妈还要上班,是外婆一直陪伴着她。有时看见外婆坐在床边掉泪,她就要外婆一起吃糖,外婆吃着吃着也就笑了。匡匡觉得,糖的至纯至坚,才真正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可这是匡匡的秘密,怎么可以轻易告诉别人呢?再说,刚来时她就暗暗注意过海风,知道他很多次收到署名刘琴的来信,自己不能那么无趣,惹人笑话。 还没等完全适应从学生到老师的角色转换,第一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回家过春节,妈妈告诉匡匡,同事海风寄到家里的土特产已经收到,这让她心里很温暖。匡匡打定主意,返校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海风,向他当面致谢。正月初八返校,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海风就说,匡匡,你得改变自己。相信我,世上没有丑女孩。见她没有先前的冷漠和抵触,便又说,等有一天,碰上白马王子,你就是那个最美的灰姑娘。 匡匡扑哧笑出声,行了吧,海风,童话只能装点梦想,却改变不了世界,我已不是小女孩了。 海风扑上来拉她的手,匡匡害羞地躲开,继而苦笑着,假如我可以瘦一点的话,应该也不是很丑,是吧?海风拼命地点头,就是就是。匡匡说,那好,从现在起,我早上陪你跑步,你傍晚陪我散步。 清晨,闹铃一响,匡匡还习惯性赖在床上,但很快想起自己的约定,慌忙从床上跳下来,火急火燎地刷牙洗脸,套上运动服,咚咚地从办公楼顶层宿舍跑下来。海风站在雾气弥漫的操场上,不满地大叫,再这么磨蹭就跟你翻脸,我还不想认账了呢。 匡匡喘着粗气,一连应答了好几个好,还不忘陪着笑脸,于是,才跟着他屁颠屁颠跑开去。 傍晚,他们沿着公路散步,一直走到镇区边缘的广场。瘫坐在广场中心的草地上,匡匡目光顺着穿过镇区小河的水流看向远方,好长时间才折回来,落在暮霭中海风那棱角略显模糊的脸上,终于开了口,喂,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她在哪呀? 海风说,喜欢的?我不知道啊,还没有找到唛。 海风走到她的身边看定她,匡匡,我们来个君子协定,等瘦下来,你得介绍个漂亮女孩报答我哦。匡匡白他一眼,讨厌,讨厌。 海风转转眼珠子,说,匡匡,寒假里许多事耽误了,我准备请几天假进城,你周六去县城肯特基等我吧。匡匡问什么事,海风说保密。保密?匡匡欲言又止,不再说话,眼里满是暧昧和甜蜜。 周六说到就到,匡匡早早坐车来到县城,临到肯特基门口,偷偷摸出小镜子,端详了一下,她第一次有点小得意,镜子里的自己眉角上扬,脸颊含春,也还蛮有风情柳趣嘛。刚坐到约定好的位置上,一袭黑风衣卷到眼前,嗨,你是匡匡吗?她正在疑惑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己名字,一沓广告宣传单已经码在了面前,喏,这是海风交代给你的,就在这里发给每一个过来的顾客,不得偷懒啰。 匡匡瞠目结舌,还没等回过神,黑风衣已经离开,但转身之后嘀咕出的一句话,还是灌进了耳朵,一下子把她的眼泪拽下来:果然是个恐龙妞。 或许,海风太需要钱了。匡匡本就不怎么化妆,现在又不再吃奶糖,省下的零花钱可观,她一股脑儿奉献出来,他则照单全收从不推辞。 早晨经过传达室的时候,匡匡留意到有一封海风的信件,果然又是刘琴寄来的,地址栏写着大别山区某地。她开始有点嫉恨这个女孩,现在毕竟不同以往,她跟海风已经不仅仅是同事,还是运动伙伴、业余赚钱搭档了。当她把这封信摔在办公桌上的时候,海风瞅瞅信,再瞅瞅她,笑了,你看你,就这点出息!也好,这次回信,就由你帮我来写吧。匡匡也跟着笑了,好,我写就我写。其实这时她的心里立马阴转晴了,哼,刘琴啊刘琴,就算是天上仙女,这回也要好好地奚落奚落,看你羞不羞。 海风从抽屉里拿出一扎信件,郑重其事地递给匡匡,回信之前,把这些看一遍。 这些信件还没有全部看完,匡匡就开始流泪了。无论是自己省下的零花钱,还是他们周末散发传单,以及海风独自兼职所挣得的钱,都被全部寄给了这个刘琴。匡匡才知道,刘琴是一个在读初中学生,父亲常年卧病,母亲不知所踪,家庭重负都落在这个稚嫩的肩上。自从大三时的一次爱心走访,海风与刘琴结成了对子,他们的联系就一直没有中断过。海风不时地写信鼓励她,并不断寄钱过去。也正是海风的关怀和照顾,刘琴不仅没有辍学,而且与正常家庭孩子一样,一路健康快乐地成长起来。 每逢周末,海风约匡匡外出越来越频繁,事实上,偶尔没跟他一块出去,匡匡反而很失落。几个月下来,她习惯了这种奔波劳累,并且从中找到了乐趣。在匡匡看来,这个世界的博爱,远比单一的爱情深邃得多。每个人都是生活的主宰,主动奉献爱,主动接受爱,青春跟着丰盈,人生随之多彩。而刘琴厚实的人生,恰恰是自己青春成长路上的难得风景——因为关爱,磨练自身;因为欣赏,升华人格,自己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充实了。她不会忘记,这种幸运,是海风带给自己的。 匡匡瘦了一圈,人也变得标致俊朗起来,同事们都在心里赞叹着她的活力。转眼,暑假就到了。知道海风买好了回家的车票,匡匡想在县城肯特基请他吃一顿。海风也不客气,这让她有着一种久违的成就感,就象当年解出一道高考模拟难题一样。匡匡极尽主人之态,点咖啡,要牛奶,还嫌配搭的白糖不够,叫唤着要服务员添加。海风拿眼瞪她,她也回瞪过来。隔一会,匡匡不由自主地便笑了,心说,好吧,不吃糖就不吃糖吧,只要你高兴就成。 我想恋爱了。匡匡正咬一口面包含在嘴里,海风这句猝不及防的话,让她忘记了吞咽,心尖瞬间感到了突如其来的疼痛,手便下意识地伸进女包,可是,里面一颗糖也没有。 不指望你介绍了,刘琴就是我们最好的红娘。匡匡转忧为喜,一下子跳起来,打向海风的肩膀,只是,胳膊怎么也不听使唤,手,也是软绵绵的,想握起拳头,却老是不能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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